且说皇上恼怒,要将大皇子从家宴驱逐一事,诸皇子作为弟弟,原都该上前求情,展示天家手足之意的。
但眼见二皇子说情不成,反而差点挨了同等制裁,其余皇子再不敢提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也不敢提什么过年团圆,都是立刻跪地伏身,统一口径:“谨遵父皇吩咐。”
见诸皇子息声,皇上这才点头,换过了话题。
只是也颇有几分意兴阑珊,赶人道:“罢了,你们自打出宫后,见生母的次数不免就少了。今日除夕,都去给你们母亲请安吧。”
过年的时候,能够给母亲请安,也是皇上少有的羡慕旁人的事儿。
剩下四位皇子如蒙大赦,连忙谢恩,顺便就跟着被龙禁尉‘叉’着走的大皇子一起退了出来。
出得门后,旁人不说,二皇子就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而屋内,皇上忽然笑了一声。
连服侍皇上良久的画眉公公都被这一声冷笑,笑得寒毛直竖,不敢说话。
只听皇上自言自语一声:“真是好儿子们。”专门捡着大年三十给他添堵呢这是。
画眉公公闻言不免往墙角缩了缩,偏生又叫皇上广阔的视线捕捉到了。立刻转头问问道:“你躲什么?难道朕是那种会迁怒旁人的皇帝?”
画眉公公连忙三连否认。
皇上这才满意点头,然后下了道圣旨:“去,去皇后处传道旨意:大皇子悖逆无礼,可见是生母教养不善。既如此就免了刘嫔的主位,降为贵人。即命皇后教导一番。”
画眉公公:皇上,您看您,刚说完不爱迁怒人呢。这不,刘嫔还在后宫中收拾着等待作为嫔位出席后宫宴席呢,结果‘哐当’就掉下个雷来。
但还是赶着出去传旨。
谁料画眉公公一出门就看到一场好戏。
且说被叉出门的大皇子,之所以没有反抗,是纯纯地惊呆了才没动。直到被孔武有力的龙禁尉‘请’出来才反应过神来。
等下,刚刚发生了什么?父皇居然没有惩罚犯罪之人,而是把自己这个儿子赶了出来?!
但以他的胆子是不敢再回去面对皇上的,只是站在原地,羞愤的脸色通红。
而二皇子刚才差点受他的牵连,心里也带着劫后余生的怨气,此时就要上来讥讽一下这位自幼跟他不合的大哥。
于是带着一脸欠揍的笑容就凑上来了:“大哥今年可是没法吃宫宴了,等我领宴回府,就叫人去‘镇国将军’府上,给大哥送些酒菜可好?”
镇国将军四个字,被他字字重若千钧的念出来,愣是说出了一种嚼橄榄的感觉。
大皇子果然要气炸了。
三皇子也上前跟着阴阳了一句,四皇子则是惦记生母,对几位哥哥只草草拱了拱手就第一个快步离开了明正宫。
唯有五皇子,依旧是沉静而从容,与往常一样按着长幼顺序,排在哥哥们身后与大皇子拱手道别,而且态度也很正常,没有丝毫奚落之意。
但大皇子却在看到五皇子的时候怒火达到了顶点:就是老五,这个阴险的家伙,夺了他的亲王位置!
其实大皇子对于自己从江南回来后,父皇的态度大转弯一直非常迷惑不解。以他的智商情商,是想不到从前皇上对他的‘看重’是另有缘故的,只是困惑于父皇为啥忽然对自个儿不看重了。
还是后来听生母刘嫔说起,大皇子安排偷五皇子书的小太监再也没回来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怕是不好。
大皇子就以为是此事暴露了,才害的父皇生气。
他不思自己先去陷害五皇子和绍王府,反而十分怨恨五皇子没有踩进陷阱里去,反倒害得他在父皇跟前失宠。
尤其是五皇子封了亲王,大皇子只封了镇国将军后,他每回看到五皇子眼睛要喷火。
而五皇子这张从容平静的脸,则让大皇子更暴躁。
这会子见他上来如常行礼,给大皇子的刺激,比二皇子他们直接奚落还大。
只见大皇子怒火上头骤然挥起一拳向五皇子脸上打去:真想打碎这个弟弟这样冷静的脸!
事发突然,旁边阴阳怪气完还未来得及走的二皇子三皇子都惊呆了,三皇子只来得及像尖叫鸡一样喊了两声:“啊,大哥!啊!五弟!”
而画眉公公刚才还在廊下看热闹,现在也惊了,他实没想到,就在这明正宫院中,大皇子居然敢主动动手打人!
谁料五皇子却未惊慌失措,只是一抬手,就稳稳抓住了大皇子挥过来的拳头。
五皇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安静,而大皇子则是胳膊乱挥想要挣扎,谁料手腕却像是陷在钢铁中一样就是脱不出来。
五皇子就这么牢牢抓着他,目光直视大皇子通红的脸,淡然道:“大哥,你失态了。大哥到底是皇长子,还请自重。”
然后才放下了手,退后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大皇子刚要继续发疯,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回头一看,只见砸中他的是一块砚台。
这砚台看起来有点眼熟啊……他战战兢兢抬头,果然窗后,站着父皇本人。
显然是皇上甩出了砚台,稳准狠给了这个儿子迎头一击。
诸位皇子都惊了:父皇准头好棒啊。
说来也巧,卫刃恰好此时从明正宫外走进来,刚进门就被皇上点名再出去:“压了这个混账出宫。整个正月,不许他出门半步,也不许一个人上他的门。免得在正月里丢朕的脸!”
卫刃领命:嗯,媳妇猜的没错,大皇子果然给他们送上了新年礼物兼新婚贺礼。
于是伸手对大皇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旁边三皇子还在拨火,用一种窗后皇上也能听见的音量关切卫刃道:“卫统领可要小心啊,大哥今儿怕是吃多了酒上头了,刚刚差那么一点点就打中五弟的脸了!这要是挂彩在脸上,叫朝臣们看着可怎么好,岂不是丢皇室的脸吗。”
给大皇子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卫刃肃容道:“王爷放心,臣必会将镇国将军好好送回府去。”
明正宫中,
皇上又对五皇子道:“小五,你进来。”
二皇子三皇子见父皇的脸消失在窗口处,就连忙趁机开溜。幸灾乐祸想着,让这两个大年三十在父皇宫里打架的人倒霉去吧。
五皇子重新回到内室,就先跪了请罪:“儿子不该跟兄长动手。”
皇上挑挑眉:“不动手?难道你要等他打到你脸上不成?罢了,不用做这些样子。朕让你进来,不是为了训斥你,是让你试试这张弓。”
方才五皇子单手抓住大皇子拳头,令其不能动弹那一幕,落在皇上眼里,这才有些惊诧的发现,这个五儿子应当不只是字写得绝佳,这武力值竟也不差。
于是把他叫进来,让五皇子试试能不能拉开他二十来岁时用的弓。
那时候他为皇子,为了出头,也是文治武功都不敢拉下,勤于练习骑射,臂力比现在强多了。如今这张弓,皇上是拉不开了,只好当个心爱的摆设。
见五皇子果然能拉开,皇上就颔首:“既如此,这张弓就给你了。”
五皇子连忙再次跪下谢恩,他知道这是父皇少年时用的弓箭,颇为心爱,哪怕现在已经不用了也仍旧挂在明正宫里,未曾摘下过。
这样的珍贵年少之物父皇会给他,让五皇子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哪怕沉静如他,面上也泛起一层拼命压制的薄红。
皇上让他坐下,似随口问他:“朕近来在想你的婚事,你自己呢,想要个什么样的王妃?”
五皇子不假思索道:“儿子一应听父皇的安排。”
皇上又是一笑:这话实在熟悉,当年太上皇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当皇子,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尊贵,却也是桎梏。一个乖巧的皇子怎么能对自己的婚事挑三拣四?万一选了个家世深厚的皇妃,让父皇生疑怎么好。
同样的应答,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皇上还是有几分感慨的。
五皇子不知皇上为何而笑。他平时再镇定,到了深切敬畏君父跟前,也难免有些惴惴,此时低下头去不敢再说。
皇上就换了话题:“朕从前倒不知你武艺也不错。”
五皇子忙谦道:“是师傅们教导的好,儿子只学了几分皮毛。一起习武的人里头,武艺上儿子与卫统领比差许多自不必说,就连世子爷,射箭的准头也比儿子强。”
“今日得了父皇赏赐的弓箭,儿子日后定会勤加练习。”
五皇子没有任何虚夸自己的意思,而是实实在在向皇上汇报了自己的武力情况。
皇上倒是有点意外:周黎蘅的颜值总是让人难以相信,他武力值也不错。
五皇子点头再次跟父皇确认:“方才大哥若是对世子动手,必然也不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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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亲眼见证了周黎蘅的武力值。
大年三十这一晚,绍王一家子自然也要入宫领宴。皇上在前朝大宴群臣,太后与皇后在后宫招待宗亲女眷。
皇上一向看重绍王府,每回都让周黎蘅与皇子们同坐。
因虑着宗亲朝臣们各人也要回家去守岁,所以这前朝大宴到了二更时分也就散了。
皇上于宴散时受过这一年最后一次群臣叩拜,就回明正宫去换衣裳,准备脱了这繁复沉重的衮冕,换上家常龙袍去后宫参加家宴,与嫡母发妻一并守岁。
然而衣服刚换完,就见画眉公公走进来,脸上难得带了一点明显的为难情绪道:“回陛下,绍王世子与八殿下在外求见。”
皇上疑惑:“这个时辰求见?再有他俩怎么一起来?朕记得黎蘅极讨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