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云醒来的时候,耳边哗啦啦响,声音似远还近,时而如波涛浪涌,时而似浅溪环绕,非是雨声,像山风吹过野林,枝叶拂疏的声音,分不清楚是松涛还是竹林。
今日无雨,风很大。
“公子……醒了?”
随着一道怯怯的声音,朝慕云闻到了热粥的味道,朴实无华的米粥,没有放肉末或野菜,就是白粥,不知熬煮了多久,米香醇厚微甜,似能让人看到灶间温暖蒸腾的水汽。
晨间初醒,最温暖不过于此。
朝慕云撑手坐起,就看到依在桌边,腾的站起来的小姑娘。
圆圆脸,杏仁眼,头两侧卷着两个圆揪揪发髻,头绳垂下轻晃,更显年纪小,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裙子,颜色素净,又不怎么合身,怎么看都有些大,与昨晚相比,小姑娘干净整洁了很多,可不就是拾芽芽。
小姑娘在笑,双眉舒展,前额平滑,唇角提升,鼻唇沟加深,露出一点点虎牙,但同时有微微低头,抿唇的动作……
这是一个不充分,但很真诚的笑,她很紧张,可能也有点担心自己不被喜欢,但仍然坚强的表达着自己,释放善意。
朝慕云没第一时间问她病情,而是神情舒缓的打招呼:“早上好,拾芽芽,”视线滑过桌子,话音也很自然的转了过去,“桌上饭菜,是为我准备的?”
拾芽芽瞬间放松,笑容绽开更大,露出小小虎牙,有些羞涩:“多谢……公子昨晚帮我,我不会做别的,一点粥和小菜,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她知道自己有病,因不知什么时候会犯,平时不会往人前凑,她也知道自己犯病的样子很可怕,伤到过别人,也伤到过自己,所有人见过她犯病后,表情都有些奇怪,哪怕关切,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疏远,她害怕犯病,更害怕清醒之后,身边人的眼神,可这位公子并没有,就像待普通人那样同她说话……
只看她束手恭立,动都不敢动的拘谨模样,朝慕云就明白了:“厚九泓让你进来的?”
拾芽芽低头,绞着手指:“我在寺里伺候过很多香客,懂规矩的,没想进屋,本想把食盒放在外头,那位九……九爷突然开了门,让我进来,说公子体弱,需要服侍……”
朝慕云:“他呢?”
拾芽芽头垂的更低:“他说白粥太清淡,他不爱吃,出,出去了……”
房间瞬间安静。
“你不必忙,我自己可——”
朝慕云一句话还没说完,拾芽芽已经贴着墙角走到一边,掀开带着盖的水桶,提起将热水倒进盆里,热腾腾的水汽出来:“九爷说公子体弱,山上晨间寒重,水冷的紧,我便烧了些热水,公子可洗漱……”
她眉眼干净纯澈,有些怯怯的,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像个受过伤的小动物,特别感恩遇到的一点点美好,想要报答,又很担心自己做不好,害怕被拒绝。
朝慕云垂了眼,翻身下床。
好在厚九泓只帮他脱了他外裳,穿的严严实实,并不尴尬。
拾芽芽想过去帮忙叠被子,见公子要自己整理,便收住脚,垂了头,在公子过来净面时,小心拿托盘捧了帕子,方便他擦手。
洗漱完坐到桌边,朝慕云发现桌上小菜极为精致,拌的小咸菜都用胡萝卜雕了花,桃菊芍药,还有各种憨态可掬,圆圆胖胖的小兔子小狐狸。
拾芽芽脸微红:“那个……昨夜雕多了,扔了也浪费,就……”
朝慕云已经拿起筷子,尝了颗小梅花:“很好吃。”
拾芽芽脸更红了:“公子喜欢……我以后做更好的……”
朝慕云不是客套安慰,饭菜味道是真的很好,平平无奇的米和胡萝卜,在有些人手里,似乎聚了天地灵气,是最不可错过的美味佳肴。
“你吃过了么?”
“嗯,吃过了,还被大人叫去问了话,”拾芽芽见他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小声道,“我有点点怕,我没看到shā • rén,也没看到尸体,就是帮忙做了几顿饭,送了些茶水点心,大人就问了那么久……”
朝慕云:“大人只是公干,许因你是见过她们最多的人,希望能得到线索帮助。”
拾芽芽抿了抿唇:“可我真的知道的不多,就是送饭菜茶点见过几次,冷姑娘人特别好,笑起来很好看,就是不怎么爱说话,总是在写字,写字时手腕漂亮极了,好像多写写,烦恼就能跟着墨点子散在纸上,消失不见……”
“黄夫人脾气就不怎么好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病,情绪不佳,总爱寻人吵架,挑剔我泡的茶水,食盒的摆盘,还骂冷姑娘不懂体贴,骂她不孝。”
朝慕云:“不孝?”
拾芽芽:“嗯,说她不听话,不肯成亲,说她已经十八了,还嫁不出去,自己脸皮厚,连累一家人跟着丢人,哪家都没这么惯着姑娘的道理,这回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然府里后头的都不好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