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唐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干瞪眼。
他难得地,又失眠了。
唐纳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自从上小学后,就几乎没有失眠过了。
别的孩子上的年级越高,越容易焦虑失眠。
而他,上的年级越高,反而睡得越香。
别的孩子在上学过程中,越来越意识到自身的有限,对未来惶恐而不安。
而唐纳重生过,他早在幼儿园的暑假之前,就把所有悲剧的伏笔都改写了,未来尽在掌握之中——
丁老师抑郁自杀、江可可被跟风报班、邱天盲从集体否定个性、向北被拐走、外婆遗忘的那封信,以及莫黎与母亲的和解……
这些是他未来人生的重大遗憾,他早已修正完毕。
因此这一世的每一年每一天,他只需要安心享受岁月静好,不必再疲于奔命。
他每天都吃得饱睡得香,每天都没心没肺地傻乐着,把快乐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唐纳本以为,至少这次的人生在到达19岁之前,不会再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
可今天与莫黎的相处,让他终于又失眠了。
他发现,似乎有一条遗憾线,自己完全没有动摇过其根基——
那便是重生前高中时期,与莫黎分道扬镳的结局。
躺在床上的唐纳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一切都被改变了……
可怎么,莫黎到了高中,还是跟他慢慢疏离了呢?
重生前后的莫黎,表现几乎都是一样的:
高中前还算亲密,高中后若即若离。
先是拉开距离、随后疏远关系、最后彻底决裂。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我之前太想当然了?
自己这一世更早介入莫黎的人生、更早卸下竹马的防备,也更早修复竹马与母亲的关系……
难道不该自然而然地清除高中时期二人的隔阂?
两个好朋友不能再一起玩,除了家庭原因,不就是性格原因?
可这一世的莫黎,家庭和性格都已经被改变了呀!
虽然同样是不苟言笑、不善言辞、不喜表达……
但之前那一世的莫黎,对所有人都怀有很大的敌意,对外界的伤害有一种源于骨血的妄想。
这一世的莫黎,沉稳、镇定、善良、正直。
哪怕看起来冰山似的,但只要相处过后就会发现,这孩子只是慢热,本质其实很温柔。
因为这一世的莫黎,在唐纳的守护之下,拥有了爱,也学会了爱。
如今,境遇不同、性格改变,怎么就能再次触发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唐纳将已知线索套入到游戏机制中,慢慢剖析——
结局:“与竹马分道扬镳”=BADENDING。
条件:“改变家庭关系”,结果BE。
所以,改变家庭关系,不是关键flag。
条件:“改变竹马性格”,结果BE。
所以,改变竹马性格,也不是关键flag。
那什么是关键flag呢?
什么是导致唐纳两世都在高中时期,与竹马走向相同BE线的关键条件呢?
唐纳想得满床铺打滚,都快从床上掉下去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裹着被子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在漆黑的房间里目光炯炯。
既然解不开这道题,就说明已知条件不够!
既然结局还是一模一样,说明关键flag还没被触发!
唐纳决定,从明天开始,加大观察和搜索力度——
务必要从竹马身上,观察到更多解题条件,搜索到关键flag……
然后改变与莫黎的BE结局!
……
说干就干。
第二天。早晨。
虽然莫黎还是没有像以前一样打电话叫唐纳起床,也没有等唐纳一起上学。
但是今天唐纳不生气了。
他不但不生气,他还不介意。
他还一大清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正背单词的莫黎身边。
和唐纳打过招呼的同学们先是震惊一秒,随后才窃窃私语——
“班长这是在干嘛?骚扰攻击?纠缠攻击?”
“我也看不懂,他俩不是关系不好来着?”
莫黎本全神贯注地背着单词,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就淡然抬眼瞥了下。
谁知,看到出现在身边的人,是最熟悉的唐纳,他反倒惊慌了。
莫黎手本握着笔,在划分一个单词的音节,方便记忆。
因为手一抖,他的小短线往下一拽,把pharmaceutical的mace划在了一起。
手上的动作莫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稍稍错愕地停留于凑在桌边的唐纳脸上。
这张脸他看了十二年,本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是这天,唐纳里头穿了件西瓜粉的高领毛线衣,绒制的毛线箍着一柄白皙纤细的脖颈,红衬着白,像是血色渗进了雪色里。
外面气温低,少年又跑得急,脸上微红的痕迹不知是冻得还是喘得,又像雪色里溢出了血色。
莫黎深深看一眼,好久都没移开视线。
还是唐纳先动,拿微凉的手指贴过来,圈着他的手指给单词改音节,他才反应过来。
“这里应该是这样的。ma、ceu、ti、cal……”
唐纳长睫垂着,专注着手中的事,没注意到旁边有些炽热的目光。
而当事人莫黎自己就被少年单纯又专注的模样惊醒,立刻回神,看回纸上。
单词的音节被改好,唐纳却没撒手,还攥着莫黎的手指笑着说:“这样就对啦!”
莫黎眼神闪躲着,急忙忙抽出自己的手,应了声,“哦。”
看到竹马有些怪异的反应,唐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辜地眨眼,还问:“怎么了?”
“没。”莫黎摇头,很快镇定下来,伏在案头继续划下一个单词。
竹马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异常了。
但唐纳却觉得自己刚才似乎错过了某个“解题条件”。
反正错过的不能再找回,唐纳没有纠结,干脆将椅子挪得更近,几乎贴着莫黎的身侧,说:“来!我指点你学习!”
看到后排二人拉近了距离,班上默默窥视着的同学们更加震惊——
“我看错了?这是什么计谋?”
“一大早扰乱敌方军心,害得咱班花不能好好学习,从而拉低对方的分数?”
“说什么呢!”一旁听到议论的狗哥,反手给了说闲话的一个盖帽,“咱们糖糖是那么阴险的人吗?”
被盖的人也没脾气,挠挠头,嘟囔道:“说的也是……”
同学们的议论,唐纳没有听到。
因为他拉进和莫黎的距离之后,意外地闻到了对方衣服上的香气。
此时莫黎身上的香气,和唐纳幼儿园时闻到的那种、他很喜欢的气味,不太一样。
唐纳抽抽鼻子,“嗯?花,你换洗衣液了?”
莫黎暗暗挪着椅子,似乎想不动声色拉开些距离,嘴上回了声,“嗯。我妈带了款新的。”
结果,这边距离还没来得及拉开,那边唐纳扒着人的肩膀就贴了上来。
“我闻闻!”唐纳嗅起东西还跟小狗狗似的,非得贴得很近,“好像也很好闻!”
一双手刚揪着莫黎宽松卫衣的领口,就被人捏着手腕控制住了。
“唐纳。”莫黎厉声,却红着脸,“别闹了。”
“闻一下怎么了?”唐纳睁大眼,感觉手腕上一阵刺痛。
他定睛望去,才发现……
莫黎的手居然这么大。
握着他的手腕时,就像箍着一小把笔,修长有力的手指环扣一圈,还能有所富余。
比自己的手,似乎大了一小圈。
——“纳哥!”
唐纳这边还没来得及继续软磨硬泡,窗外有个男生的呼唤就转移了他的注意。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昨天那个带着卢语心过来的那位。
那男生见唐纳转过去了,挥手道:“姐又让我……”
“嘘!”唐纳立刻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噤声,“我出去再说!”
唐纳起身,这才意识到莫黎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手。
他看竹马坐得端正,在纸上默写了一个单词,俨然乖巧好学生的做派,便轻拍对方的头夸道:“好好学习!我一会儿再找你玩!”
说完,唐纳就跑出了教室。
在场见证了这一“摸头杀”的同学们濒临石化。
大家都在等待那用眼神就可以shā • rén的“莫总”,反应过来之后,可能会有的惊天动地的暴雷轰炸。
但意外地。
莫黎没什么反应。
这人好像无事发生过一样,合上单词表,继续镇定地默写着单词。
没等来好戏看的同学们这才满腹疑虑地散场。
狗哥是今天的值日生,经过后排的时候,不经意往莫黎纸上看了一眼。
纸上写着一个单词:pharmaceutical。
狗哥没当回事,就这么走了过去。
等他扫完地忙活完一圈,原路返回时,发现莫黎还在默写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