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上的动物骨骼,一个滚
在地上的地球仪,杂七杂八的药水瓶,里面颤动着金叶片的
短颈大口瓶,放在离奇古怪涂满图像和文字的羊皮纸上的死
人头盖骨,还有一大摞手稿,随随便便让羊皮纸的脆角边完
全翘开来。总而言之,尽是科学的各种各样垃圾,而且在这
堆乌七八糟的东西上面,到处尽是尘灰和蜘蛛网,只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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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发光的字母所形成的光圈,也没有那位出神的博学之士,
像兀鹫望着太阳那样,凝视着那烈火熊熊的幻景。
不过,密室并非空无一人。安乐椅上坐着一个男子,俯
身在桌子上。他背朝着约翰,后者只看到他的肩膀和后脑勺,
但用不着费神,一眼便认出这个秃头来,出于本性,这个脑
袋瓜永远一成不变地留着剃光的圆顶,仿佛通过这一种外表
的象征,决意要标明副主教那不可抗拒的神职感召。
约翰就这样认出他哥哥来。不过,门是轻轻推开的,堂
·克洛德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好奇心十足的学子便乘
机把这密室不慌不忙地仔细察看了一番。窗洞下,在椅子左
边,有一只大火炉,是他起先没有注意到的。从窗洞口照进
来的日光,得穿过一张圆形的蜘蛛网;它像精巧的花格子窗,
饶有情趣地嵌在尖拱形的窗洞之中;网的正中端坐着那个昆
虫建筑师,一动也不动,就像是抽纱花边轮盘的轴心。火炉
上零乱堆着形形sè • sè的瓶瓶罐罐,粗陶小瓶子,玻璃蒸馏瓶,
装炭的长颈瓶。约翰发现这里连一口锅也没有,不禁唉声叹
气,心想:“这套厨房用具,真是新鲜呀!”
再说,火炉里并没有火,甚至看上去好久没有生过火了。
在那一大堆炼金器皿中间,约翰发现一个玻璃面罩,想必是
副主教炼制某种危险物质时用来防护面孔的。这个面罩丢在
角落里,盖满灰尘,盖板上嵌有铜刻的铭文:呼吸就是希
望。①
还有其他许多题铭,按照炼金术士的风尚,大部分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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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拉丁文。
在墙上,有的是用墨水写的,有的是用金属尖器刻的。而且
字体混杂,有哥特字母,希伯来字母,希腊字母和罗马字母,
这些铭文胡乱涂写,互相掩盖,新的盖住旧的,彼此交错,犹
如荆棘丛乱蓬蓬的枝杈,好似混战中横七竖八的长矛。这确
实是集人世间一切哲学、一切梦幻、一切智慧的大杂烩,其
中偶尔有一铭文比其余的高出一筹,光辉闪耀,好似长矛林
立中的一面旗帜。大多数是一句拉丁文或希腊文的简短格言,
这在中世纪都是写得非常精彩的:起自何时?来自何方?——
人自身是怪物。——星辰,住地,名字,神意。——大书,大
祸。——大胆求知。——骄傲寓于意志①
等等。有时只有一
个词,表面看毫无意义:yín • huì②
,这可能是痛苦地影射修道院
的生活制度;有时是一句简单的教士戒律箴言,用正规的六
音步诗句写成:上帝是统治者,世人是统治者。③
也还有些希
伯来魔术书的零乱字句,约翰对希腊文懂得很少,对希伯来
文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所有字句都任意加上星星、人像或
动物图形、三角符号,相互交错,这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使得这间密室涂满了字迹的那面墙壁,看上去活像猴子用饱
蘸墨汁的笔乱涂瞎画的一张纸。
此外,这整间密室的概貌是无人照管,破败不堪;从用
具的残缺状况便可想而知,密室的主人由于有其他心事,早
已无心于自己的实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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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希腊文。
这段引文原为拉丁文和希腊文。
这时候,密室的主人正伏案在看一大本有古怪插图的书
稿,似乎有某种念头不断来侵袭他的沉思,显得心慌意乱。至
少约翰是这样想的,因为他像梦想家那样,边做梦边断断续
续发出沉思的呓语,只听见他高声叫嚷:
“对,玛努是这么说的,佐罗阿斯特是这样训导的,日生
于火,月生于日。火乃宇宙之魂。其基本原子川流不息,不
断倾注于世界。这些川流不息,不断倾注于世界。这些川流
在空中的交会点即生光;在地上的交会点即生金。……光和
金,同物也,均是火之物态。……乃同一物质可见与可触之
分,流态与固态之分,如同水蒸汽与冰之分那般,仅此而已。
……这并非梦幻,而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可是,如何
方能从科学中分离出这普遍规律的奥秘呢?什么!照在我手
上的光,乃是金子!这些同样的原子,依照某种规律膨胀开
来,只要按照另一种法则把这些原子凝聚起来就行了!……
怎么做才是呢?……有人曾设想把阳光埋藏在地下。……阿
维罗埃斯①
,不错,是阿维罗埃斯。……阿维罗埃斯曾在科尔
迪大清真寺古兰圣殿左边第一根柱子下面埋了一道阳光,但
是只能在八千年后才可以打开地穴,看一看试验是否成功。”
“活见鬼!”约翰在一旁说道。“为了一个埃居,等得老半
天了!”
“有些人却认为,”副主教依然想入非非说道,“倒不如用
天狼星的光做试验更好些。可是要得到天狼星的纯光谈何容
易,因为别的星光同它混杂在一起。弗拉梅尔认为,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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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维罗埃斯(1126—1198):阿拉伯哲学家。
的火做试验要方便得多。……弗拉梅尔!真是生来注定的好
名字!弗拉梅尔,其音就是火焰!……对,是火,就是如此。
……钻石寓于煤,黄金寓于火。……但如何提取呢?马吉斯
特里①
认为,有些女人的名字具有无比温馨、无比神秘的一
种魅力,只要试验时念出来就行了。……看看玛努是怎么说
来的:‘女人受尊敬的地方,神明满怀喜悦;女人受歧视的地
方,祈祷上帝也徒劳。女人的嘴总是纯洁的,那是流水,那
是阳光。女人的名字应该是讨人喜欢的、温馨的、异想天开
的;结尾应该是长元音,读起来就像念祝圣词一样。’……对,
先哲说得在理;事实上,玛丽亚、索菲亚、爱斯梅粒,无不
如此。……该死该死!老是纠缠着这种念头!”
说到这里,狠狠地把书合了起来。
他摸摸额头,仿佛要把不停纠缠着他的那个念头驱赶开。
随后,从桌上拿起一枚钉子和一把小铁锤,锤柄上离奇古怪
地画着魔符般的文字。
“长久以来,”他露出苦笑,又说。“我的试验一次次失败
了!那个固执的想法老缠着我,像烙铁烙在我的脑子里一样。
我连卡西奥多鲁斯②
的秘密都无法发现,他那盏灯不用灯芯、
不用油就能点燃。这本是简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