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一个屠夫,”苏叶微微一笑,回答顶风冒雪赶来的舅舅的疑惑。
陈景轩神情一滞,声音干涩,“你......要动盐政?”
南安郡王成了巡盐御史,除了去动盐政,还能干什么?
但可这是一个大雷,一旦惊动,就是毁天灭地的架势。
他早就知道外甥女的胆大妄为,没想到她连这个烫手山芋都要动一动。
苏叶微微一笑,凭空拿出一叠资料,“你可以先看看这个,再来说盐政要不要动,该不该动。”
陈景轩接过,低头一看,上面明晃晃写着‘晒盐改进法’。
他心里一动,迫不及待翻开,一页页看过去,表情从凝重到惊喜,再恢复凝重,翻到最后一页,长舒口气,“这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是可以颠覆盐政系统的,自此,百姓人人吃的上盐,可盐税也会因此遭到巨大打击。
朝廷有一半的税收来自盐税,要是盐的价格降低了,朝廷还能拿到那么多银两吗?
这是确实可用,能大规模提高晒盐产量和质量的方法。
按照这方法,盐会变得无比廉价!
“皇上......不会允许的,”陈景轩艰难道,这是掘朝廷的根基啊!
盐铁茶都是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尤其是盐,日常完全离不了。
百姓没有盐,就没有力气,还容易生病。
自从朝廷管控后,就有源源不断的钱充入国库,因此无论哪个皇帝在位,都不可能自掘坟墓,让人动了盐政。
苏叶不以为意,“产量高了,价格会降低是不错,但也会有剩余,用以和外邦做生意。”
不说别的,就大楚周围那些国家,哪个不想要大楚的盐?
海边国家可以想办法自己晒盐或者蒸煮,但他们没有大楚的技术,造出来的盐又苦又涩,味道很差,有的甚至不能完全去除毒素。
平民百姓可以忍,毕竟是人不可或缺的物品,但那些贵族呢,有钱人呢?
他们愿不愿意多花钱,吃上味道更好,也更安全的盐?
答案是肯定的,盐这种东西便于保存,比起粮食又量小容易携带,运往草原都不费事,更何况是海外。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海贸并不发达,海上还有海盗拦截过往船只。
这不是巧了嘛,南安郡王的目的,就是出海去打茜香国啊,那打完了或者打之前,顺便清剿一下海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是吗?
打完了,海盐的贸易立刻跟上,假使一个小国卖十万两,光是亚洲就有五十多个国家,这就五百多万两了。
且许多国家盐价贵比黄金,更好的盐价格当然更贵,十万两也不过一万多斤罢了。
按照一斤盐一人差不多吃两个月左右来算,也不过是一万人吃一两月而已,一年售卖两次,就已经比得上现在的税收收入了。
更有那天气炎热湿热的地方,需要用食盐来保存食物。
因此许多国家的购买量,远远不止一万斤,这点数量,当地一些富户就能包圆了,都轮不上普通人。
都航海时代了,还靠剥削百姓,来维持朝廷统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如对外发展,先训练水师,然后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对外倾销商品。
当初英国那样小的国家能崛起,成为工业大国,牢牢占据世界大国的位置,就因为他们对外掠夺财富,发展本国工业,然后继续对外扩张倾销商品。
靠着掠夺全世界,达成壮大自己的目的。
西方可以,华夏为何不行?
不说现在华夏本地对外贸易依然是顺差,凭借茶叶,瓷器,丝绸等,每年都能带来大量白银。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些钱到手后,用来干什么?
因为大楚半锁国的政策,从未睁眼看世界,让他们浅薄的认为,大楚的一切都是好的,不愿意去尝试‘蛮夷’的东西,导致落后一步,就步步落后。
苏叶没那么大的志向,靠一己之力推动整个华夏发展什么的,她只是想要赚钱。
而经商赚钱,在之前两个世界已经尝试过了,有收获,但不大,大头来自那些特殊能量,而不是所谓的商业。
而这个世界,她突然想换一种方式,举一国之力,去抢夺全世界的财富,是不是收获格外不一样?
好吧,她就是无聊了,搞个大事来玩玩。
毕竟她的空间门已经完全可以实现自产自销,完成自我升级了,凭着现有模式,就可以赚到星币,一步步升级了。
苏叶获得更多的钱,也不过让进度加快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陈景轩苦笑,“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又是盐政,又是海贸,这得铺开多大的摊子才行?
苏叶翻了一个白眼,“屠夫就位,用不到你操心。”
她已经计划好了,先让南安郡王清理盐商,及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清除盐政改革的阻力。
少了那些既得利益者,剩下的人都想分一杯羹,而这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盐税那么大的利益,任谁都想要掺一脚,无论是太上皇和新帝,还是宗室,勋贵,朝臣,乃至各地世家豪商,只要有机会,谁不愿意扑上来咬一口呢?
按照现在的食盐政策,能咬上这块肥肉的是少数,大头肯定在太上皇和新帝之间门决出,然后其他勋贵朝臣纷纷下场,各显神通。
但在前一批人下场的威慑下,他们不敢大动,只能小心翼翼偷摸办事。
且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行为,随时容易事发,事发就代表了一个死字。
可即便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也没办法忍住诱惑。
既然如此,那何不把蛋糕做大,做的足够大,虽然味道没那么好了,收获也有限,但能光明正大每人都分一块,还不用担心事发的问题,岂不美哉?
就像一壶美酒倒进水井里,酒香被稀释了,喝了没得劲,但每个人都能喝一口,甚至好几口,酒味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能尝个滋味,总比别人喝酒,你看着强吧?
对于那些想偷酒的人来说,风险虽然与收益并存,可藏藏掖掖的,提心吊胆不是?
能光明正大的喝,大概率很少有人愿意冒险。
而唯一有损失的,是那个拥有酒的人,他原本可以一个人独享醇厚的美酒,结果却不得不喝稀释过的烈酒,损失有点大。
但现在的时机又那么恰好,这个拥有烈酒的人是朝廷。
可捧着酒的却是两只手,太上皇和新帝一人拽住一边,谁也不服谁。
有苏叶在其中搅事斡旋,绝对叫他们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双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让对方吃下大头。
那怎么办呢?这个时候改革盐政就会是双方妥协的结果,把蛋糕做大一点,各自吞下一大块。
再有朝臣们推波助澜,改革势在必行!
陈景轩仔细思量许久,才不得不承认,苏叶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只是操作起来极为不易。
人不是她手里的傀儡,会按照她的想法行事。
要达到她想要的效果,需要极精准的操控,不能出现意外。
“你有没有想过,朝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看重利益,”比如某些老大人,就看重祖宗家法,把规矩看得很严,不允许更改。
再比如某些人清正廉明,不受利益诱惑,一心只为朝廷,这种损害了朝廷利益的做法,他们肯定会坚决反对,逼急了以死谏言都不是没可能!
而这些人,往往才是改革最大的阻力,他们秉持着公心做事,还不能对他们用手段屈服,那只会折辱了这些人,也会让朝廷损了风骨。
有些人的存在,是必须尊敬的,也必须推崇,让天下学子乃至百姓效仿,因此那些反对改革的人,你要怎么打动呢?
苏叶失笑,“是的,人都会思考,而思考的最好结果,是他们都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思考的最坏结果,是他们能为了自己的目的,能如何地不择手段!”
“至于你说的那两类人,看重规矩的,就用儒家经典说事,儒家讲究仁义礼智信,推崇大同社会,可现在是大同社会吗?不是!既然如此,身为儒家弟子,难道不应该为了实现社会大同,而付出努力吗?死守着规矩做什么,一成不变地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那什么时候才能大同?想要达到儒家所宣传的最高理想社会或人类社会的最高阶段——大同,那么你们倒是努力朝那个方向努力尝试啊,死守着目前的状态,永远也不可能,对吧?”
“而要发展到那个阶段,‘社会亲如一家,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确实困难了一点。因为困难,就可以完全不去做吗?一点点小事的改变,都是推动社会往大同的方向发展,比如让全大楚的百姓都能吃得起盐,不为盐价太贵而烦恼。现在是盐,下一步可以是糖,是粮食,当所有人都吃得起饭,不会饿死了,就实现了皆有所养。有饭吃,接下来就是有衣穿,有屋住,解决了基本温饱问题,紧接着是教化。”
“‘既富矣,又何加焉,子曰:教之’,孔圣人都认为,人只有实现了温饱,才能用礼仪去教化,因此这是第三部的计划,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说完,她看了陈景轩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陈景轩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林兄说你学完了四书五经,就是打算这么用的吗?”
苏叶说的信誓旦旦,那么理所当然,让他差点都怀疑自己小时候听过的教导是错的看。
明明大概意思没变,可用途......是不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叶挑眉,“思想是指导行动的,我们不光要会想,还要能让它为我所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