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意明显,善于察言观色的沈昙空很快住了嘴,本想道歉,他十分难得地回忆起谢魔星再三强调过他讨厌“对不起”三个字,沈昙空便彻底沉默,又成了那个闷葫芦。
无论是沈昙空的体贴细致也好,还是他的小心翼翼也好,都无法让谢魔星感到熨帖。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沈昙空牺牲个人感受的基础上,这种自我牺牲式的讨好让谢魔星不屑,也觉得难以接受。
本想痛骂几句,可最终谢魔星还是咽了下去。这不是沈昙空的错误,心有疾病的人,如果没有得到正确的治疗,始终都是无法痊愈的。意识到这一点的谢魔星很快做出决定,他得和沈昙空去看心理医生——不是催眠的那一种。而在这之前,他还得去见见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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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间来找我。”总是穿着旗袍的沈明华温婉一笑,“要喝茶吗?”
听说谢魔星想见她,她便直接把人约到了她位于沈氏总部的办公室之中。自从沈明华从父亲手中夺过沈氏的担子,她便也高调地搬入了这一层象征着地位与权力的办公室内。有许多人都喜欢在办公室内放一些能展现权财的物品,然而沈明华的办公室除了一套茶具外,却几乎看不到别的装饰。
就和她本人一般,看着素净,可能稳稳当当坐拥这个沈氏,沈明华又怎会如她所表现一般的温良无害呢?
“不了,我不喜欢喝茶,我喜欢可乐。”谢魔星摇头,完全没意识他拒绝的茶却是许多人想喝都喝不上的。“沈昙空救了我,这是事实。虽然不至于以身相许,但我也想做点什么。”
这一次的见面比起前几次,谢魔星的态度是最和缓的一次。他不多赘言,直抒来意,“你难道就不想治好沈昙空吗?他不能那样一辈子。”
实际上在他了解得更多之后,谢魔星更觉得沈明华的态度很微妙。决定让沈昙空催眠是沈家父母,而沈明华上位之后沈家父母便远赴国外退休养老——这是对外的说法,实则是沈明华不许他们再回国打扰两姐弟的生活。那为什么,在没有父母这个最大的阻力之后,沈昙空却还是没有正常治疗,而是继续催眠?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我的弟弟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这个问题有些尖锐,然而沈明华只是平静地回视,“但我们尝试过,仅仅是药物治疗,已经没办法让他停止恐惧和焦虑。他不是没有做出过危险的举动,在联姻之前,有好几次,我是在你家附近发现几乎失去知觉的他。”
沈明华很庆幸面前英俊的男人在听到这些之后没有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只是微微有些错愕。她没有告诉谢魔星的是,之所以结婚三年沈昙空都不敢来找他,除是因为他一直在反复地练习,练习如何在见到谢魔星时表现得不那么危险,不那么让人排斥。
“催眠疗法,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管医生和我,和沈昙空都聊过很多次,会出现的恶化他都清楚。但最后他还是选择这么做,只是为了在你面前体面一些,至少让你对他有个不错的印象。否则但凡是个正常人,一打开门便看到一个人痛哭流涕地跪倒在门前,仿佛信徒礼拜一般,都恐怕会产生惊恐与厌恶的吧。”
猜测了很多理由,谢魔星却从来都没有猜到结婚三年沈昙空不和他联系的原因是这个——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是初次见面,本就厌恶这场联姻的他还遇到一个神经病一般的人,那的确会像沈明华说的一样。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魔星开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魔星,你没有意识到吗?”沈明华仍旧是那副温婉的笑,“沈昙空在你身边,情绪会稳定很多。比起药物,你对于他恐怕更能发挥作用。”
这些过去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许多,谢魔星从未如此直观地意识到——他正在试图拯救一个深陷于沼泽之中的人。对于沈昙空而言,他不仅是那一束唯一的光,更是他的空气,他的土壤,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和沈明华的谈话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然而谢魔星的体感却仿佛经历了大半天。实在是信息量过大,在回到工作室的瞬间,他甚至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就好像刚挣脱了藤蔓的束缚。
没那么容易,这不是玩游戏,不能像做任务一样,跑腿几次点了提交就能一步到位。谢魔星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这件事急躁不得。
他坐到电子琴随手按了几个音符,打算继续完善那首他想找沈昙空一起合作的DEMO冷静一下。和阿林老师聊过之后,原本不成熟的想法被完善了大部分,现在A段B段的Flow他已经写好了,还差对于这首歌而言最为重要的副歌部分。
其实按照谢魔星的打算,他本想拉着沈昙空一起加入创作,毕竟他听说沈昙空也是国外名校毕业,文采应该不算太差,写歌词应该没问题,可沈昙空那副自厌的模样看得让他心烦,谢魔星只好暂时先放弃这个想法。
他是从去年开始跟着老师系统地学作词作曲,在此之前都只是在公司小小地接触过,有基础但不专业。但接触了之后,就和舞蹈一样,谢魔星觉得这都是能让他抒发自我、表现内心的一种方式,立即就爱上了。
说实话,他和沈昙空的确是两个极端。自我主义的魔王大人,献祭自我的疯狂信徒,直到回家时,谢魔星仍然在思考着他与沈昙空之间的差别。
“哥哥,你回来了?”
迎接他的是勾起他馋意的一阵飘香,穿着围裙的沈昙空闻声立即从厨房大步走向谢魔星,这个在外总被形容禁欲的男人,在家里时却一直都充满烟火气息、贤惠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