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去死,好不好?”
徐仁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女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几乎可以说是在耳畔作响,气流在喉咙中的振动都仿佛清晰可听,可这振动,却也叫人的心一同震动了起来。
她的语气如此漫不经心,她的恳求又是如此真诚,仿佛她不是在叫别人去死,而是在感谢某人一样。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变得如斯恐怖,又……如此陌生,徐仁宇眼神复杂地看着舒夭绍一片阴冷的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动脉受到了越来越重的压迫,伴随着肌肤被划开的刺痛的,是从她掌心中不断溢出的血液,粘稠而血腥。
闻着这刺鼻的,混合着他的血,以及她的血的味道,徐仁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感觉自己神奇般的冷静了下来。
徐仁宇的左臂依然保持着按在舒夭绍的肩膀上要将她推开的姿势,右手却紧紧握住了舒夭绍抓着玻璃片的手,制止住了她继续往下压的动作。
生命遭受了如此严重的威胁,可是他却反而笑了起来,神经质一般地笑了起来。
“李因爱啊……”他的眉眼都充斥着一种病态的喜悦,说话的声音更是笑意满满,叹息一般地喊她,仿佛是在眷念着什么一般,能轻而易举地勾起人心中的往事。
可是这个人不包括舒夭绍,她面无表情,阴郁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徐仁宇,像是在看着一只死到临头了还在不服气地垂死挣扎的猎物,而身为捕食者的猎人,她是不会因为猎物的小心机而动摇自己的杀心的。
“别叫我李因爱!”舒夭绍低吼出声,言语之间,充满了一股被冒犯的愠怒,她像是厌恶到了极致,也不知道这厌恶是针对徐仁宇的,还是针对“李因爱”这个名字的,她只不断地咒骂着,“去死,去死,去死!”
她只是败在了男女天生的力量悬殊,至今压制住一个比自己高出一整个头的男人,又要下手shā • rén,已经用尽了全力了。
仿佛是被舒夭绍那种对猎物的蔑视的眼神激怒了,又仿佛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释放出了某种天性,徐仁宇脸上那满满的笑意和肉眼可见的喜悦,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仿佛是……哦不,他就是一个天生的怪物,人类的喜怒哀乐在他的脸上,是一种面具,可以轻而易举地摘下或戴上,就比如现在。
“你,这,是,做,什,么?”他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地问,与此同时,他握着舒夭绍的手的右手,一寸一寸地往上推开。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无论是他的发问,还是他的动作。这样的缓慢,是另一种压迫和警告,他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舒夭绍,她杀不了他的,相反,真正危险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徐仁宇直视着舒夭绍的眼神,冷酷之中,跳跃着某种病态的兴奋,他握着舒夭绍的手,越来越用力……
手腕上的痛感越来越严重了,夸张点说,舒夭绍甚至感觉这瓜娃子有本事当场捏碎她的手腕骨。
舒夭绍当然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但是她哪能让徐仁宇真的反杀自己啊。
“是时候证明你不是废物了!”舒夭绍马上就决定要客观规律性地发挥系统的作用,与此同时,她也决定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立即就开始调节自己的演技。
于是,在那只纤细的手终于无力抓紧玻璃碎片,碎片脱手跌落的一瞬间,徐仁宇就看到身上的这个女人,毫无征兆的,在一瞬间就切换成了另一种表情——
从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杀死他的时候的那种阴冷中带着急切和不甘心的表情,变成了如梦初醒一般的不在状态的那种迷茫和不知所措。
徐仁宇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纵使他从未公开和别人吹嘘过自己的变脸绝技,但是在徐仁宇的心底里,他是很自负自己的这项能力的。
然而纵使是自诩演技过人的他,最高成就也不过是在神经质的笑,和阴鸷的面无表情中来回切换而已,像是舒夭绍这种在极为复杂的两种表情的切换,还是瞬间切换,徐仁宇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准自己究竟做不做得到。
舒夭绍并不晓得刚刚还你死我活,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在徐仁宇的这里已经进化到了“神级演技之表情控制力”的学术探讨了,当然,就算是知道,舒夭绍也不会让自己崩,因为这特么……是玩命啊!
“……小,徐?”
又是这样的语气,仿佛是那种像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迟疑与茫然,徐仁宇讥诮地勾了勾唇:“你究竟想做什么?”
舒夭绍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她有些无措地看着徐仁宇脖子上汩汩流血的那道狰狞的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十分着急,其中的关心根本毫不掩饰,舒夭绍满心满眼都是徐仁宇受伤了,慌乱之下,竟急切地企图伸手去按住伤口止住血液……
徐仁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他以为自己早就看穿了一切,他只是想看看李因爱这个家伙,究竟想要刷什么把戏而已,然而心里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徐仁宇的眉头,却已经在不自觉地隆起,他远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轻松惬意。
事实上,他的心,早已被某个人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反复无常,搞得好像她不是她,她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样……这个想法不知道为什么让徐仁宇徒然一悚,他下意识地否认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李因爱这种人还能好端端地就人格分裂吗?
舒夭绍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伤口上,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徐仁宇的表情是如此的纠结,只是伸手想要按住伤口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手心的阵痛……
缓缓地摊开了手掌心,舒夭绍震惊地看着自己满手混乱的伤口与血腥,她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冲击到了灵魂一样。
接着,舒夭绍迟疑地将视线从自己的手心里移开,缓缓地移到了徐仁宇的脖颈上,她被他那染红了大半个臂膀的血腥刺痛了眼睛,手已经在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眼角余光看到落在地上那已经被血液浸透了的玻璃碎片后,舒夭绍的瞳孔都震动了起来……
“是……我做的?”舒夭绍不可置信地看着徐仁宇,整个人的表情非常恐怖,仿佛徐仁宇说一个“是”,她的世界就会崩溃一样。
徐仁宇原本的好整以暇早已经维持不住了,他缓缓地坐了起来,与舒夭绍鼻尖对鼻尖地停下。
现在的姿势变成,徐仁宇半直起上半身地坐在地上,而舒夭绍则是靠紧了他的腰部……坐在他腿上。
这本该是个能令荷尔蒙喷溅的姿势,可是现在的两个主人公都无暇顾及那些引人堕落的勾缠了。
徐仁宇直直地望进舒夭绍那双惶恐不安的眼睛里,像是被愉悦到了一样,他很享受欺负她的快感,于是他笑了,近乎于残忍地反问:“你说呢?”
这比肯定答案,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她干的还伤人,舒夭绍果然被刺激的不清,她一如徐仁宇所猜想的那样,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像是被刺|激的不轻那样,舒夭绍尖叫一声:“这不可能!”
她抱着自己的头,瑟瑟发抖地否认着:“不对,这不可能……”
深夜的黑暗包裹住了这条寂静的街道里唯二的两个人,像是十年前的无数个日夜里徐仁宇所感受的那样,他那暗不见光的世界里,只有她在,她是那皎皎明月,她是唯一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像是疯了一般的举措,徐仁宇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他反而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心疼。
“因爱……”徐仁宇挫败地闭上了眼,刻意忽略了心中所有的混乱情绪,他伸手想要扶住舒夭绍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