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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无病shen • yin”,那边立马就有杀出来打抱不平的,连语气也是棉棉式的刻意的语无伦次,“她敢做敢说敢写……她敢你敢吗……不懂不懂不懂你不懂女人……你需要用感觉去感觉,感觉你懂吗,感觉……”

真是很要命的一件事:用感觉去感觉。本来很模糊的字眼,用了这样大的气力呐喊出来,顿时就成了一个很严肃很绝对的概念,已不复当年大街小巷传唱“跟着感觉走”时的潇洒写意,竟宛然成了一面旗帜,迎风翻卷,大有号令天下的气魄——身后的皈依者,想来就是那群叫做“七十年代以后”或者“晚生代”或者“新人类”的作家。

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接触到这类作品,是在公共汽车上。我手里的杂志是朋友送的《小说界》,据说“七十年代以后”的概念最早就是他们提出来的。那是一个不长的中篇,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写的。流水一样的自言自语,间或却有一些阻滞,是你读着读着就会走神,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的那种文字——窗外是傍晚的淮海路,夕阳妩媚得有些异常,像是拒绝沉入暮色一样,你会禁不住奇怪:写小说的那个人,真的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吗?

我翻遍了所有我可能读过的《小说界》,还是无从判断那一次读到的究竟是卫慧的《葵花盛开》,还是朱文颖的《到上海去》,抑或是魏微的《乔治和一本书》——她们的相像,恰恰在于每个人都言之凿凿(至少是暗示)地申明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更厉害更所向无敌的一招是,她们不需要认同,也不准备接受你的理解。

看不懂看不惯是吗?那就对了。

据说“七十年代以后”的作家个个是美女。为此,我曾经很无聊地在报纸上、书的内封上以及网站上寻找过她们的玉照,这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出版商是刻意要拿她们的照片作文章的,问题是平面设计实在潦草,只拿几张面目模糊、姿势拘束的艺术照搪塞了事,让你不由得狐疑,那个写《你是美女吗,去当作家吧》的作者虽则火力威猛,其实是瞄错了靶子的。

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喜欢读那些书的人,决不是因为她们漂亮。

纯以时间意义去理解“七十年代以后”,更是吃力不讨好:在此之前,文学界似乎并没有每隔十年就划一道分界线的习惯——即便划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你能把六十年代出生的林白、陈染的“个人化写作”同周洁茹、金仁顺们用欲望、冒险、梦想和困倦撕裂开的心灵碎片完全分割开吗?对于大多数喜欢文学和不喜欢文学的读者来说,甄别“七十年代以后”,大概只要看以下几个标准就可以了:

——多半用第一人称,小说里结结实实地充塞着“我”的欲念、“我”的疯狂,厉害一点的唯恐你不把作品与作者本人联系起来,不但宣称这是半自传体作品,而且不断地在小说里评论自己的上一篇作品——说来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西方早就用滥了的“互文”罢了——来佐证它的真实性。

——主人公大多是不愁吃穿、不惮挥霍却永远不知满足的女子,主要活动场所不外乎Pub、Cafe、泳池、迪厅和大得让人发疯的公寓,每一行文字都散发着夜的迷离、凄艳以及空洞。总之,她们和她们的作者一样,都是在白天睡觉的女人。

——初看这类作品,你总觉得作者手里挥舞着剪刀和浆糊,个个都是拼贴高手。她们的材料惊人地相似,来自摇滚歌词,来自“垮掉的一代”,来自杜拉斯,来自达利……个别不懂行的人会以为她们是在骗稿费,大多数人会无动于衷,没准还会心存感激,多懂一点艺术、文化之类的东西,总不是一件坏事吧。

——这样的小说鄙视结构,鄙视到连解构的兴趣也没有:就这样散漫地一路写一路叹息一路尖叫一路冷笑,除了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们走,你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走到尽头,你若有所得,隔日又忘得七七八八——意象的过分密集,模糊了意象之间的界限,连缀在一起,反倒没有了值得记忆的细节。

……

仔细分辨,当然也不至于全无分别:即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质料、火候也会不同。卫慧无疑是其中最惹眼的一个,照她的话说,也是最容易招来“臭鸡蛋”的一个。其实她的中短篇不乏优雅的亮点,不知为什么,撑开了作成长篇就要拉拉杂杂地塞进那么多影响读者消化功能的东西;早生几个月就挤不进“七十年代以后”的棉棉,一般被认为是文字最成熟、感觉最到位的一个。大多数评论都持这样的观点:一样写性写毒品,卫慧似乎在洋洋自得,而棉棉的姿态就要诚恳一些。她泅泳在青春的河里,虽然尚未完全谙熟水性,毕竟已经丢开了救生圈;至于年龄更小、经验也明显更少的周洁茹,显然是清纯了很多,虽然她似乎在为自己基本上还属于一个“好孩子”深深地悲哀。

据说已经有一些非卫慧非棉棉非周洁茹式的写作者开始担心,生怕自己的文字和观念纳入不了当下的流行系统。真是天晓得,那些最热衷于“自由”的“晚生代”,居然已经用她们的强势话语弄得别人很不自由——“另类”一旦成为“主流”,我不知道,“新人类”们到底是喜是忧?

看她们的书,经常在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也是七十年代生人,而且是七五年,在正中间。处在这样的位置上,不管是瞻前顾后,还是左顾右盼,似乎都比较有发言权。

我不能说我喜欢她们。她们笔下的生活,到底还是狭窄了一些。如果莫名其妙地被她们和她们的文字她们的生活“代表”了,我会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可疑。写作者的天职固然要听命于自己的感觉,可是当这种感觉过于绝对化的时候,就不免渐渐地流于形式,外表是浮华的,内里却透着力怯。

我也不能说我讨厌她们。当我看到“……我的青春都给了报纸,每年年底把报纸拖出去卖就会发觉它们变得沉甸甸的,里面浸湿了我的青春……”(大概是周洁茹的手笔),即便觉得有一点矫情,我还是被感动了。

我的一个朋友在感动之余,竟生出一丝窃喜:她说看了这些以后才知道原来写小说这么容易。

这大概是“七十年代以后”的又一个特征:看她们的书,有极强的参与感。不管是捧还是骂,反正每一个读者都没把她们当圣坛上的神女,心底里总觉得自己的故事能比她们讲得更好。反正是感觉,看不见摸不着的,谁比谁傻,说得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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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创造女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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