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吗?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表哥啊…
“表哥,我给你讲个故事,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还是先跟我一起去后山,他们已经出发了,若是晚了,你会不会追悔莫及,我就不知道了。”
将夜明知在搞清楚表弟的目的前,自己贸然行动有一定的危险。
但是,表弟说的不错,要是这件事真是这样,他若是晚了,恐怕师尊岌岌可危。
他一咬牙,还是决定跟着表弟一起去后山。
至于师尊……
他望了一眼那间小院子。
心中清楚师尊的实力,这些守卫要是硬碰硬未必斗得过师尊这个大乘期修士,就算别人要对师尊图谋不轨也不会选在大白天,他完全可以今天早点回来。
他们一边赶路,一边聊着。
表弟说:“有个孩子出身在一个名门望族中,但这户人家中有很多妻妾,子嗣成群,一个庶子根本不可能被关注,他母亲和他都是不争不抢的性格,安安稳稳度过很多年。”
将夜觉得这故事又俗气,又耳熟。
但到底一门心思都在师尊身上,担忧仙门的动作,急着赶路,没多问。
表弟又继续道:“直到这个庶子第一次离开家门,终于意识到世界并非院中一方天地,他见到城中为矜贵子弟建起的修仙启蒙的学堂,很想去。”
将夜随意搭腔道:“那他去了吗?”
“嗯,去了,但是被大黄狗撵出来了,他们说一个庶子是没有资格修仙问道的。”
将夜听了眉头直皱。
“修仙的世界,难道不是看中天资吗?怎么还论起出身门第了?”
表弟笑笑,没回答。
继续说:“他母亲知道他很想去,也觉得被困在一方院落里没出息,以后总不能一辈子浑浑噩噩度过吧?于是去求主君,主君答应了,但代价是让他们母子分离,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更看不懂他母亲送他去学堂的前一刻为何流泪,拉着他叮嘱那么久,他很着急,很想赶快去认识新同窗,就敷衍地点头称是,最后也没多留一句话给他母亲。”
“直到……晚上归来,他才发现这方院落更凄清了,母亲被送走了,往后的十年时光中,他再也没见过她,更不知她去往何处。”
这恐怕是个悲伤的故事。
将夜问:“然后呢?他是不是学有所成,最终找到了自己母亲?”
表弟又笑了,但将夜觉得那笑容中已经没有笑意,全是僵硬的习惯。
“他只在那启蒙的学堂中坐了十天,就被赶了出来,原因是全无修仙资质,他太平凡普通了,就该安安分分做一个简单的凡人,却妄图修仙得道,跻身仙门,实在是……痴心妄想!”
用十年难见亲生母亲,换来与人同享教育的十天时光,怎么看都亏得慌。
更何况,十年过去了,他也没找到自己的母亲。
原本对故事不感兴趣的将夜都被表弟调出了感伤情绪。
怜悯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
表弟抱着破碗,望了望天,又看了眼脚下被踩到迸出浆汁的野草。
他说:“要是这样,也就算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嚷嚷着要与天地相斗的人,可他倒霉啊……”
命格异数,厄运相缠。
被驱逐出学堂也就算了,但他的存在愈发像个瘟神,和他靠近的玩伴会莫名遭遇不测,不是被马车撞得断了腿,就是失足落了水,甚至连他最爱和娘亲一起吃的那家云吞摊都因他常光顾,而走水,摊主和小孙子无故丧命。
可笑的是,这样的厄运只存在于同他亲近的人身上,甚至连池塘的一尾鱼,草坪上的一只兔子都难以幸免。
父亲意识到后,将他关在家里,那个远离且dú • lì于西北角落的破败小院中。
可他是真的不想被关一辈子啊。
所以,他还是想着办法偷偷溜出去,在附近的城镇中寻觅解除自己身上恶咒的法子。
“可惜的是……”表弟忽然又笑了。
“那些神棍又骗了他,游方医修,散人道士,或者自称除妖师,对他很感兴趣,骗着他,拿他做了无数的实验。”
他起初是很能忍受的。
只要心里想着,自己很快就能变成一个正常人,再疼也扛着,任由那些细针、利刃、驱邪的法器在自己身上烙下一个又一个难愈的伤口。
到后来,他还是被父亲派出的人找到了。
手下冷漠着告知他真相,残酷地告诉他:你像个傻子一样任由他人摆弄,他们图的就是你的厄运体质,为的就是做研究,根本不会有人想要救你,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那一刻,少年忽然懂了。
他没有很震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因为他其实不笨,他早就猜到了,但他还是想保留最后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希望。
可是这一刻,真相让他彻底幻灭。
他只是很冷静地当着父亲派出的人的面,看着那些被捆住的欺诈之徒。
然后,一针又一针,一刀又一刀,将那些施加于他身上的折磨,都还给了这些人。
他其实很聪明,记得住这些人对他下手的每一个位置。
“只是……”表弟目光有些空洞,他看着不远处就要抵达的山峦,却又像是隔着时光,回溯从前的经历。
蓦地浅笑一声:“他们太弱了,进行到一半就扛不住,死了。”
“呃……”故事讲到这,将夜终于明白这故事里的主角是谁了。
他不知是该怜悯表弟的可怜经历,还是畏惧于他面不改色地讲述自己shā • rén的过程。
表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张脏兮兮的脸抹开污渍,还能看到挂在双颊上的奶膘,可一旦沉溺入回忆之中,一双眼就变得空洞,甚至连愤恨都没有,只是麻木。
将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就见表弟忽然转眸,对他笑笑道:“我其实就是想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不避我如瘟神,不恨我如戮亲仇人的存在,才做了那些实验。”
“可惜的是,从给流民施粥,治伤救人开始,事情只是变得越来越糟糕。”
表弟盯着将夜的眼看了会儿,双唇翕动,忽然幽幽道:“表哥,你真的很好,你都不嫌弃我。”
将夜:“……”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他算是明白了,其实这表弟也是个小变态,或者说是个变态预备役。
倒不是说他报仇的那件事不对,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而是表弟的思想上太过异于常人。
表弟觉得没人搭理他是因为自己的厄运体质,让人避之不及,又觉得自己间接伤害了很多人,所以他们厌恶他。
为了获得同情,让别人知道他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甚至开始卖惨。
将夜不赞同这种做法,却理解他。
表弟一直看着他,就像是在等待他的反应。
要是他转头就跑,那……要不要杀了他?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表哥啊!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忽然皱起来,焦虑不安地,似小鹿的眸子看着将夜,捧着破碗的手已经悄悄伸入衣襟中,那里伏卧着一把匕首。
将夜毫无察觉,歪着头想了会儿。
说:“你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我也给你说个故事吧。”
握着匕首的手松开,又虚虚抱着破碗,瞪大了眼睛望着将夜,点了点头。
将夜:“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孩子,他失去了一切,不得不沦落成乞丐,可是他乞讨不到一分钱,饿得饥肠辘辘,后来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捡了一块石头,每天就磨啊磨,终于把磨出了一块石刀。”
表弟眼前一亮,猜测着问:“他是想抢劫吗?”
将夜点点头:“对,他想要去抢,可是啊,他太瘦弱了,又饿,根本做不到,每次被发现后都打个半死。”
“那……那后来呢?”
“小孩子忽然想通了,就算他成功抢到了又能怎么样?吃了这顿还是没有下顿,他依旧会饿肚子,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他一次都没抢成功。他觉得自己活着毫无疑义,又不想就这么憋屈地死了。”
“所以……他不想活了,甚至决定在死前拉人陪葬?”
果然,小表弟其实很懂这类人的想法。
将夜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道:“这一天,他蹲坐在街边,所有同街徙倚的乞丐都在卖力地乞讨,只有他,很冷静地靠坐墙边,攥着磨地锋利锃亮的石刀,面无波澜地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在物色下手对象!”
将夜点头,很认同表弟的猜想。
表弟的眼神忽然兴奋起来,隐隐还透着本能的对嗜杀的欲望。
“然而……”将夜说:“他没有成功。”
表弟忽然愣住,皱眉问:“为什么?是因为饿晕了吗?还是石刀不够锋利?还是说,他没杀死人,却被要下手的对象反杀了?”
“都不是。”
将夜说:“有个隐居深山,偶尔采药倒卖的医女路过,一眼就看见小乞丐浑身的伤,她在小乞丐准备动手之前就主动掏出了药膏,亲手给他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