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怀疑,是确定。林蕴心里腹诽,嘴上却道。
"常言道宁可错杀一干绝不放过一个,你有玉护着,宝兄弟又引来僧道,下手的人定然有报应,你只管派人去查看。"
话语间如此自信,叫王熙凤一怔。
"什么报应?以往我是最不信阴司报应的话,如今虽然经历了这遭,却也别想谁我。"正是因为以往不信,才会做了那些胆大狂妄的事情。以后再不敢,至少不能叫姑姑在天上看见。王熙凤悄悄想着,便听林蕴道。
"你没听说过?用巫蛊压胜之术诅咒别人的时候若是被破了法,所有祸事都会加倍回到自己身上。早年听说书先生讲,这种报应在苗疆叫做…反噬。"
正经的大家闺秀从哪里去听说这种事情?屋里几人被林蕴说的一愣一愣。"果然问你是来对了,等我查清楚是谁,看不扒了他的皮!"王熙凤一拍手,雄赳赳带着平儿出去,不忘将桌上匣子也带走。林蕴愣会神,眨眼问林黛玉。"我是不是不该说?"瞅着没外人,林黛玉过来。
"呸,就显着你了!往常人家都夸宝姐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偏你净懂些歪门邪道的,还编出什么异世神魂来。《聊斋》看多了,你也《拍案惊奇》?"
啐两口,自回屋去。
随着贾宝玉病情缓和,贾府暂时算是安生下来,大观园里姑娘们也敢说说笑笑,不用提心吊胆。唯有蘅芜苑里,薛姨妈忍着心痛卖了两个铺子换钱,只盼着万一贾宝玉有个什么闪失可以有薛蟠依靠。
谁想钱是送去了,那些人却改口,说薛蟠早就不在京城衙门关着,换到刑部大牢里去。"我可怜的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说好了只要将钱送过去你哥哥就能回家,咱们家铺子也卖了钱也给了,怎么还不能回来?"
"他是犯了什么罪,哪里就要关到刑部大牢?真是没有天理王法啊!"她哭的撕心裂肺泪如雨下,身旁薛宝钗却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
"你使人去送钱,他们可还说了什么其他的话?哥哥与人打架不是一回两回,偏这回不一样,可是打了什么权贵家的孩子不肯放手?"
"若是咱们家说不上话,便找姨丈问问,哪怕不能帮我们接哥哥出来,问清楚也是好的。"薛姨妈只顾着哭,早忘了这回事,支支吾吾。
"他们只说是什么上面查案子,我也没听明白。等我去找你姨母商量。"匆匆擦了眼泪便去找王夫人。薛宝钗在后面提醒。
"别说请他们帮忙赎人的话,宝兄弟还未病愈,你只管说母子情深,请姨母帮忙打探!"也不知薛姨妈有没有听进去,薛宝钗坐在桌边,看着典卖铺子的契约出神。
父亲刚去世时,家中基业尚在,亦有皇商的名头。才三五载竟然走到如此绝路,剩余旺铺不过二三,田庄不过四五。
当年锦衣玉食,如今却典卖度日。
自嘲苦笑,薛宝钗收起契约,强打精神。
"莺儿,你传出话去,叫店里掌柜准备着,我和夫人明日去查账。尤其城东那两家,就说账本不对,我准备把铺子赁出去。"
"哎。"
莺儿答应一声,觉得姑娘今日奇怪,却不敢问,匆匆出去找人传话。
薛宝钗从柜中取出账本仔细对过,将其中问题暗暗记下,不等薛姨妈回来,自往降云馆去。"你们大姑娘可在?"
小斯请过安,叫小丫头传话,才放薛宝钗进去。走进屋子,赶巧林蕴也拿着账本,正在头疼。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头定要他们重新请个账房先生。"薛宝钗依言过去,却见是镖局的账。
"这账倒是没错,可记账的人大约不擅长,这页和后面第三页是连着的,你这样看。还有这里,是和上一页接着。"
"你若是看不懂这些,只管看月底的总账就是,怎么倒查起这个来?"
有人指点,林蕴终干从乱,麻中找到线头,闷着头研究片刻,大概知道哪里跟哪里连。
"我也不想看,是爹爹叫二哥给我送来的,说这是新开的分漂局,以后给我当嫁妆,看不懂不是容易被人调骗?这些武夫记账写的乱七八糟,一桩生意分开四五页写,我眼睛都花了。"
好容易理清楚一桩,忙把账本收起来趁机休息会子。薛宝钗在旁边凳子坐下,笑道。
"他们又不是学这个的,只管一笔笔收入支出记下来,穿插混也是常见。自然有专门的账房整理成总账,再送到你跟前,也不值当什么。"
"不是有李嬷嬷教你们姐妹管家理事,她怎得不在?"林蕴起身倒茶,随口回应。
"父亲监察百官查出不少贪赃枉法,忙的睡觉都没时间,我和玉儿不放心,就叫她先回去照顾几日。新府也即将收拾完毕,四月二十就是好日子。"
从蘅芜苑出来薛宝钗心里就存着事,又说些无关的闲话,正思考如何说明来意,猛然听见最后一句,脑中慌乱。
"日子都选好了?老太太怕是舍不得你们回去。"早料到会有这遭,林蕴笑容得意。
"陛下有旨∶合家搬迁。扬州两位姨娘已经在来的路上,掐算着日子呢。总住在别人家算什么事?等回家我就是大姑奶奶,全家上下谁不听我的?"
张扬自信的笑容晃了薛宝钗的眼睛,让她生出无比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