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被云不期激活时,另一边的三人都很快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
为防变故,陆松之当即飞身回掠到同伴身边,宁絮拔剑出鞘,同时下意识地扯了一把仍在注视墙面图纹的叶鸢。
原本静止的漩涡图案被注入生命般游动起来,构造出千万道纵横交错的灵轨,叶鸢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这图案是一种类似阵盘的咒文,但不像阵盘由基本符文缀连成句来设定规则,这片漩涡头尾衔接、混沌始终,她既找不到蕴藏法则的字符单位,也看不出将其编织成咒术的律令……于是叶鸢开始意识到,这片咒文不具备她熟悉的任何一种法术的构造逻辑。
它几乎属于另一种修真文明。
“这便是秘境内的机关吧。”宁絮警惕道,“陆师兄,这里是不是布了阵盘?”
“没有。”陆松之说,“此处没有阵盘,至少我看不出来。”
他看向两人,肃容道:“这也许并不是凝澜仙子的手笔,情形有些不对劲,我们是继续深入,还是——”
“难道你想退出么?”宁絮不可置信道,“不过是座秘境而已,身为无霄弟子,断不可不战而退!”
“宁师妹,这座秘境与其他的秘境不太相同……哎,罢了。”单是看宁絮的神情,陆松之就知道她已是铁了心,于是他接着询问另一人,“既然宁师妹不退,我暂且陪她一起。但毕竟探境结果并不影响仙门大比……叶姑娘作何打算?”
叶鸢从漩涡上移开视线:“我也不退。”
“好。”陆松之点头道:“那我们继续往里走。”
做出决定后,三人不再逗留,他们加快脚程,途中没有遇见什么意外,很快就到了第二扇云母门前。
第二扇云母门分为三面,分别通往三路,每面云母门上各有一处凹槽。
陆松之说:“看来我们得分开走了。”
他还想对师妹多吩咐几句,宁絮一见他张嘴就猜到了他要唠叨什么,连忙将自己的海珠嵌入最左边的那扇门中:“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见机行事。”
她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云母门后,陆松之被打断施法,有点尴尬地闭上了嘴,挑了最右边的那扇门,于是叶鸢心领神会,走到中央的云母门前。
“要论机变,我兴许还比不过你。”陆松之说,“但无论如何,还请叶姑娘慎重行事,我也好向小师叔交代。”
叶鸢领了他的好意:“陆道长也多加小心。”
他们同时推入海珠,云母门敞开,两人走入门后,却冷不防地又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陆松之看起来更尴尬了,“原来这两扇门后面是连通的啊。”
他想到刚才一本正经的道别,不禁有点社死,好在叶鸢只是笑了笑,好心地没有拿这件事打趣,两人只是继续结伴前行。
陆松之一边闷头走着,一边在心中整理着头绪,从这座秘境开始,他将仙门大比、青巽派、凝澜仙子和她在正式大比前发起的这场探境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在他似乎渐渐有所思悟时,陆松之忽而听见叶鸢开口:“此赴仙门大比,所见的似乎都是年轻修士。”
见陆松之转来目光,叶鸢继续说道:“说到仙门大比,我总想起剑君夺魁的那一届,传闻他连克元婴,所以我本以为,仙门大比的强者……年长者应当更多些。”
“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陆松之说,“自天梯摧折以后,天下宗门并立,却久久不曾再有修者飞升,不少堪当大能者常年闭关悟道,宗门也更趋于藏锋,加之规则变化,仙门大比渐渐便成了尚未成名的年轻修士彼此切磋的试武大会。”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若是按照这个标准,我小师叔也是不用来的——这可不是我自卖自夸,就是整个修真界,在同辈中也挑不出更惊才绝艳者。”
“我想也是。”叶鸢点头赞许,她想了一会,又笑起来,“若他在剑君之后再夺魁首,倒也成就了东明山的一段美名。”
“实不相瞒,在下山之前,我本以为这是件十拿九稳的事,只需等着那状元落袋为安就好。”陆松之忖度道,“现在看来,这次仙门大比并没有这样简单。”
叶鸢自然地接话道:“因为这秘境?”
陆松之惊讶地看她:“正是。”
“见过这座秘境后,我反而明白了凝澜仙子为何要做此安排。”叶鸢说,“起初我想,若我是凝澜仙子,身为洛书岛主、青巽掌教,我发现了一座秘境,定然秘而不发,绝不拱手让人——更不要说举办仙门大比,邀来天下仙门分一杯羹。”
“她如今这样做,是因为这座秘境非同寻常?”
“没错。”叶鸢说,“凝澜仙子一定是发觉了这座秘境的异常,认为比起那些好处,这座秘境更是桩棘手的麻烦事,这才让天下仙门都来替她分担这烦忧。”
说到这里,叶鸢小声地嘀咕道:“我就知道她总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陆松之没有去注意她说了什么,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下山前的一件事。
“在我们东明山,弟子下山历练时,除了一应符纸丹药之外,还要带上一只木鹤,用以求救示警,或是回报任务……但不知为何,掌门师祖却给了我们两只。”陆松之回忆道,“我原以为这是因为我们的历练比旁人要凶险些的缘故,但现在我倒是想起来,掌门师祖那时还说——”
面对陆松之“为什么木鹤有两只”的疑惑,那时的无霄掌门百里淳是这样说的。
“你们下山不单为除魔,更将赴仙门大比。除魔路上,如果完成了任务,抑或遇见无法应对的险情,就启用木鹤向山门报信。至于到了洛书岛以后……”
陆松之插话道:“到了洛书岛,再放一只向您老人家报个平安?”
“非也。”百里淳说,“如果青巽掌教慷慨,使你们得见秘境,就放第二只木鹤向山门回报。”
陆松之向叶鸢转述这段话时,两人正好走到了第三道云母门前。
这扇云母门上仅有一处凹槽。
陆松之收住了声,打量了一会这扇门,再对叶鸢说道:“墙上的咒文我读不明白,这扇门的机关我倒是看懂了。它只有一处锁眼,也仅容一人经过。”
这就是要在场的两人决出个高低的意思了,但在叶鸢出声前,陆松之先开了口:“我得出秘境去了,只走到这里便好。”
叶鸢莞尔:“你都想明白了?”
“虽然尚未完全猜透这些仙长们的用意,但与你谈过后,我总算搞清楚了一件事。”陆松之说,“凝澜仙子让我们先行探境,意不在参加仙门大比的弟子,而在这些弟子身后的仙门——等众弟子探过秘境,各仙门都会知晓秘境内情形,至于如何处置这座秘境,便是各方门主掌教的事了。”
他笑道:“至于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早早出秘境去,将所见巨细无遗地写进书信中,先行一步告知山门,好让掌门师祖夺得先机,想出几个好法子来替我们东明山多占些便宜。”
这番话说得虽稍嫌直白,但的确十分在理,叶鸢真心实意地夸赞起来:“有你这样机灵的弟子,真是东明山之幸。”
“那可不敢当。”陆松之想了想,忽然期期艾艾起来,“我出秘境后,我那宁师妹……”
“你要我替你照顾她?”
“倒也……倒也不是,她对你如此无礼,怎敢厚颜无耻反倒要你照拂她呢?”陆松之微惭道,“只是宁絮这小丫头只顾着修炼,虽然傻乎乎的,心性却不坏,她冒犯之处,还望你多担待。”
“我不讨厌她。”叶鸢微笑道,“但你告诉我,宁师妹是不是心悦你小师叔呀?”
陆松之的神情立刻复杂起来:“……她觉得自己瞒得很好,但恐怕除了一人不知道,连后山养的琼鹤都看出来了……”
听到这里,叶鸢已经开始忍笑:“这呆头鹅是谁?”
陆松之坦然道:“正是我小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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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鸢刚进云母门,迎面就是剑影罩落,叶鸢认出这是东明山基础剑招中的困敌一式,索性不闪不躲。
这一剑果然只是想牵制她的行动,并未伤她分毫,对方取得先机后,才看清她的脸,不由得惊叫道:“妖女,怎么又是你?”
“你刚才遇见别人了?”叶鸢打量了一眼宁絮,反问道,“动手了吗?谁赢了?”
她不自觉显露出几分骄傲:“自然是我赢了。”
“凝澜仙子不是说不准杀伤么?”
“谁说我杀伤那人了,既然只能有一人通过云母门,那我把他的珠子打碎不就行了。”说到一半,宁絮忽然记起了两人的仇,连忙抬起越垂越低的剑尖,“妖女,把你的珠子交出来!”
“你当真要现在和我动手吗?”叶鸢望了一眼深深的廊道,“这一路只有你我,你打碎了我的珠子,万一下一扇云母门要两人才能打开可怎么办呢?”
这话乍一听仿佛是狡辩,但细细一想,好像又不能说全是狡辩。
宁絮暗自纠结了一会,还是暂且收起剑来,没好气道:“那就多留你一段路。我盯着你呢,可别想着动歪脑筋。”
叶鸢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来,宁絮刻意落后她半步,见对方的确没有什么异动,她才慢慢放下警觉,却冷不丁地听叶鸢说道:“你对小道长说过你心悦他么?”
这句话像一道霹雳在宁絮头顶炸响,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