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缸里的水渐渐被注满了。
小王子觉得,他们大猫班的院子里真的是藏龙卧虎,连这么大的鱼缸都有,看上去能把鱼鱼状态的他完全装进去,还不嫌拥挤。
想到这里,小王子心头有点蠢蠢欲动。
好久没有游泳、也没有泡水了。
鱼尾巴有点痒痒,想去水里泡泡QAQ。
幼儿园规定的秋游快到了,要不……他自己悄悄夹带一点私货,把秋游的地方定在有海或是有湖泊的地方?
崽崽们去玩儿,他在水里泡,两全其美!
祁云心里已经盘算得差不多,美滋滋地关了智能注水器的开关。
盛放种子的盒子就在鱼缸旁。
祁云打算伸手去拿,指尖还没碰到种子,狞猫便小气吧啦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小心一点,不要碰坏它了。”
祁云乖乖把手势改成了捧,挽起江边的袖子,将种子放进了鱼缸中,水温微凉,漂浮不定的感觉却是他最喜欢的。
狞猫整只猫猫贴在了玻璃上,眼睛瞪得格外大而圆,紧张兮兮地望着祁云的手。
鱼缸宽阔的另一侧,蒙混过关的几只猫猫也贴着玻璃观看。
祁云的手是极好看的,指骨纤细而又骨节分明,做什么动作都好看,指腹圆润得如同葱白,手背的肌肤奶豆腐一般,好似轻轻一碰便会散开。
而现在,这双手泡在了水中。
微凉的水流环绕着他的手背、指缝、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无比谨慎地松开合拢的掌心,那颗种子从他掌心脱落,却没有轻飘飘地沉在水滴,而是保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距离,环绕在祁云手边。
狞猫着急地喵呜了好几声。
雪豹自发接过翻译的责任,“他问要怎样才能够发芽,需要多久的时间,能不能快一点?”
小王子没有回答。
他置于缸内的手在水里游来游去,种子被他游动的手掌带来的的水流挪动着位置,始终不远不近地游离在他的手边。
狞猫似有所感,抬头一看,祁云眉梢眼角满是笑意,微抿着唇角,颊侧被他抿出了一个很小的、甜甜的梨涡。
再配上他的动作,完全是一副小孩儿玩水的姿态。
狞猫:“……”
他是不是被驴了?
“……你是不是在耍我?不是说种种子的吗?你为什么开始玩儿起来了?你不会种的话,把我的种子还给我!骗子!”狞猫问道。
小王子看向他,微微摇了下头,颇为依依不舍地把手伸出来,那颗种子也轻飘飘地坠到了缸底。
“我没有嘛,这颗种子发芽,唔……应该要一天的时间,就让它泡在里面,别动它,说不定……明天它就自己想开了,发芽了呀。”
祁云的语气里有心虚。
他心虚虚地移开了视线。
金色海之花的发芽速度很快,在这一点上,金色海之花同高阶植物是一样的。它们悉数是内里早早地便成熟了,只是缺少一个发芽的时机。
高阶植物为想要亲近的人发芽、生长、盛开。
金色海之花为想见的人发芽、生长、盛放。
小王子其实不怎么会种植物,每次哥哥让他种金色海之花,他随便唱唱歌花就开了。
不过,在陆地上不可以随便唱歌。
人鱼的歌声天生便有魔力,皇室于歌声中蕴含的能量是最多的。
小王子身为一条皇室鱼鱼,是不可以在陆地上随便唱歌的。
会被发现的。
被发现会被做成清蒸鱼QAQ!!!
哥哥警告小王子记得可牢固了。
但不唱歌,金色海之花的种子是不会随便发芽的,他在心里悄悄打算着,晚上所有的崽崽睡着后,他再悄悄地过来唱歌。
明天一早,柠柠看见开花的金色海之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祁云拨拉着小算盘,刚接触过水的指尖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圆润的小水珠从他粉白的指尖往下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小点。
柔和的触感突然触碰上祁云的手背。
他低头,白猫费力地举着一块毛巾,给他擦拭手上的水珠。见祁云看过来,他抬了抬头,面容乖巧得不像话,软声软气地喵呜了一声。
祁云心里登时软成了棉花糖。
他的吉祥真是太乖了啊啊啊!
他完全把刚才的偷听fēng • bō抛之脑后,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猫猫真乖。
狞猫痴痴地盯着鱼缸内那一粒小小的种子。
“它真的……会发芽吗?”
狞猫问他。
小王子把白猫抱起来,在雪豹的翻译声中点了点头,认真道:“一定会的,它会发芽的,我们不要动它,就让它在这里晒太阳,晒够了太阳第二天它自然就发芽了。”
他微躬身,直视桌上狞猫的眼睛,“柠柠,你相信我吗?”
狞猫默然半晌,将毛茸茸的小脑袋扭到了一边,抬起一只前爪按在了玻璃壁上。
内侧的玻璃上映出他灰扑扑的梅花爪印,柔和的水波在他脸上蜿蜒,映衬进了他的瞳眸中。
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
“……你不可以骗我。”
鱼缸最终被摆放在了教室内。
窗边的柜子面位置很大,把原先摆放的几台盆栽稍稍挪一下,能完全装下祁云的鱼缸便放在了上头,日光先后穿过枝叶的缝隙、窗玻璃、鱼缸玻璃、水流,最终洒在了地面上。
狞猫一整天都蹲在鱼缸面前,时时刻刻观察着他的小种子。
到了晚上,小王子过来抓他去睡觉。
“崽崽,别看啦,明天一觉睡醒它就发芽啦,你总不能在鱼缸面前待上一整个晚上,小朋友是需要睡眠的。”
祁云抱起狞猫,高兴道:“我们去睡觉觉。”
自从豹猫把所有猫猫叫到祁云的办公室后,一道睡觉时间,小王子便无比开心,巴不得早一点上床去吸毛茸茸。
狞猫被他抱在怀里,视线一直紧紧盯着鱼缸。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狞猫白天一直想着种子,晚上做梦也梦到了种子,他不仅梦到了种子,还梦到了……死骗子。
梦里的死骗子是模糊不清的,他看不见对方的身形、面容、穿着,听声音也模模糊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它不是石头,是种子。”死骗子说。
它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奶呼呼的小奶音。也是,他那个时候顶破天也只有五个月,声音能成熟到什么地方去?
“分明就是石头嘛,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种子。你是不是压根没给我准备礼物,所以故意拿石头来逗我玩儿?哼哼哼,你骗人,不理你了。”
死骗子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上了些许无奈。
“等它发芽的时候,你便知道了。它是种子,不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头。”
“可他和石头也没什么区别,还这么小,你为什么不自己种?你种活了给我看。”
“不。要你来。”
“不要不要不要,不喜欢,你自己来。”
死骗子没有再说话。
他的头顶却覆上了一只手,动作缓慢的、不太生疏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因着是在做梦,那触感变得格外模糊起来,他甚至察觉不到多少触碰的力道。
但他就是知道。
那就是死骗子的手。
死骗子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开口道:
“不听话。”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狞猫昏昏沉沉醒了过来,脑袋上仿佛还停留着死骗子触碰的感觉,没什么温度。他闭着眼睛,爪爪伸上了头顶,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头,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死骗子一般。
身旁蓦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狞猫身子一僵,爪爪也停留在了额头上不动。
似乎是有人坐起来了,被子被小心地揭到一旁。
紧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音。
再接着,那声音突然近了起来,从他头顶上略过,赤/裸的肌肤落到了微温的地板上,发出了非常、非常轻微的一声响,平常人根本听不见,也只有一向耳聪目明的猫科动物能够听见。
——有脚。
狞猫一瞬便确定了起床的人是谁,肉垫和人类脚心踩在地上的声音是不同的,这分明是人类的脚步声。
这间教师宿舍里只有一个人。
狞猫悄悄睁开一只眼,黄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光,没费多少功夫便轻易找到了人。
小王子光脚站在地毯上,伸手揉弄自己的眼睛,克制着打了一个哈欠。
祁云在心里嘟囔,好困哦。
想睡觉觉。
但是还要让崽崽的种子开花。
祁云穿上毛绒拖鞋,一边打哈欠一点睡眼惺忪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走。蓦地,他的动作顿了顿,歪头看向黑暗中的某。
“唔……怎么有声音?是不是我听错了呀?”
祁云歪了歪小脑袋,没多怀疑,继续朝着教室的方向走。
跟在他身后、藏在夹缝中的狞猫等他走远了方才呼出一口气。
好险。
他把自己从墙上撕下来,盯着祁云背影消失的地方思忖。
这么晚了,祁云过来做什么?
教室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半夜过来一躺?
……他的种子!
狞猫的脊背陡然立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教室的方向。
祁云想对他的种子做什么?
——小王子没想做什么,他只是想让种子发芽。
进了教室,祁云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到了鱼缸边,慢慢挽起自己手臂两边的袖子,指尖最先碰了下水面,平静的水面登时荡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把两只手伸了进去,捧起那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