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唐家宅邸坐落于寿业坊的凤凰里,这里南近洛水,北达邙山,权贵云集,原是前朝皇室居所,又被时人戏称王侯里。
唐五郎从南市往家里赶,身后带着三两健仆,途径卢家时,唐五郎看见了海内经学大家,洛阳洛山学院的院长,卢矩卢博士。
卢博士穿着大楚遥远南疆出产的桂布裘袍,外披一件蓑衣,颌下山羊胡打理的一丝不苟,双脚踩着一双麻鞋,手上拿的正是他的心爱之物,紫竹轮竿。
“唐五拜见卢博士。”遇到德高望重的长者,唐五郎连忙下马行礼。
卢矩对唐家的这个五郎并不陌生,唐家以前还想让他拜自己为师,可惜,这少年郎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此事才作罢。
虽然读书不好,但唐五郎在洛阳一堆纨绔子弟中,矮个中挑将军,勉强算是一个好苗子。
卢矩对着唐五郎点头,多年教书的习惯让他一开口就说教了两句:“南市多奇技淫巧之物,五郎你玩玩就可,万不能上心,此非正道。”
唐五郎讪笑:“五郎知错,谢谢您的教诲。”他顺便挡住书童抱着的一堆东西,东西被一块大布包了起来,露出几根木头。
这个新淘的宝贝是他从洛阳南市一个傀儡师那里买到的,现在心正火热着。
“今日我去江上蓑钓,若能钓得一尾上好伊鲂,明日就提着它去你家。”卢矩笑道:“早就听闻谢氏有一鼎俎家擅长水晶鱼脍,我可得好好尝尝。”
唐五郎继续与卢博士寒暄,他道:“表妹对您一向敬仰,得到这个消息,定会虚左以待。”
卢矩捋须道:“能让谢氏璞玉等我,看来今天这个伊鲂,我是非钓到不可了。”
唐五郎听着卢博士对表妹的赞誉,一张脸笑成了花,长安谢氏的当家主母就是他阿娘的亲姐姐,按辈分来说,就是他的从母或者姨母,两家关心非常亲近,姨母的小女儿谢青妩就是他的表妹,月前,母亲偶感风寒,身体不好,姨母便让表妹过来替她看望阿娘。
母亲一看到表妹,就高兴的不得了,连病好了也留着表妹在洛阳,不舍得她离去。
如今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表妹了,唐五都退避三舍。
卢矩还想再说几句,耳边忽然听见了前方乐舞声,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张脸浮现不悦。
唐五转身一看,只见后方仪仗满路,乐者歌舞不绝,众人拥簇着坐在华丽步辇上的少年郎,大寒时节,少年郎的步辇上点缀着鲜花,夺人眼球。
“唐五。”少年郎没骨头似的坐在金玉锦绣中,一开口就唤道:“晚上金风玉露楼有宴会,你去不去?”
他好似刚看见卢博士,哎呀一声,稍微坐直了身体,敷衍的行礼:“卢公您又去钓鱼了啊,好雅性。”
卢矩的脸黑透了,径直走了。
少年郎探出步辇,头往后看,还在叫唤着:“卢公,这天马上就要下雪了,您不带把伞吗?小绿,快把我的伞借给卢公一用。”
名叫小绿的婢女拿出一把伞,伞盖上布满了珍珠,稍微撑开,便绚目一片,可惜卢矩走的很快,婢女没追上他。
“还真是不识好人心。”少年郎眼看卢博士避他如蛇蝎,嗤笑一声:“大冷的天,装模作样的穿白桂,也不怕被冻死。”
唐五轻咳了一声,当做没听见姜家三郎的话,卢公对豪奢浮夸的姜三郎一向没有好感,认为其家风不正。
“晚上去不去啊?”姜三郎问唐五郎。
“不去。”唐五郎拒绝了:“我新得了一个宝贝,要赶紧回家玩玩。”若是被阿娘发现,宝贝就要被收走了。
“真的不去?晚上有惊姝宴的花魁作陪,美人难得一见。”姜三郎继续邀请,洛阳一堆不务正业的豪门子弟中,姜三郎最喜欢唐五郎,不光是唐家老久的世家身份,也是因为唐五郎最合他眼缘。
“真的不去。”唐五郎再次拒绝。
姜三郎坐在步辇上,道:“什么宝贝让你这么稀罕,莫不是骗我的。”
“还是说你急着回去,要陪谢家的表妹?”姜三郎猜测道。
唐五没理会姜三郎的后一句话,招手让书童上前,把布掀开,露出一个木制人偶。
姜三郎眼里闪过惊奇:“这是什么?”
“木甲艺伶。”唐五郎爱不释手的摸了一下。
“它不是早失传了吗?”姜三郎震惊。
“对啊,所以它是假的,后人想象仿造的。”唐五郎说起买木甲艺伶的经过,也觉得有些惊奇:“我从南市一个熟悉的木工手里买的,他的手艺是真不错,原本我还想着花一笔大钱买,可他一分钱没要就送给我了。”
姜三半信半疑:“为什么不要钱?”这木甲艺伶一看就不便宜。
“那人说我煮粥赈灾,做的是善事,所以不收钱。”唐五郎宝贝似的搂着木偶,觉得自己经常做好事还是有用的。
姜三郎挑了挑嘴角:“你赈灾出去的钱足以买一千个木甲艺伶了,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唐五郎摆了摆手:“我要回家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姜三郎跳下步辇,追上他,勾住他的肩膀:“我发现自从你那个谢家表妹来了以后,你就不怎么和我们喝酒了,这样可不行。”
唐五郎无语:“表妹远道而来,我当然要在家陪她解闷了。”
“有空带她出来玩玩,选个清净地,这样我们既能聚聚,你表妹也不会无聊。”姜三郎提议道。
“再说吧。”唐五郎道。
“过几天我去你家找你玩。”姜三郎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