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升心中不舍,有三姐在一旁帮忙,他就特别地有底气。
可也知道三姐现在做这些活,那是大材小用了。
况且他也不能一直都靠着三姐,得自个支棱起来。三姐领着他支起这么个摊子,他不能让她失望。
陆东升敛起心底的失落,跟陆夏商量道:
“三姐,我想找家里的人来帮忙,可以吗?”
陆夏虽然退出了,陆东升依然觉得这瓜子生意是她的,平常小事他可以自己处理,这种请人的大事得跟她商量。
“家里现在活那么多,能腾出一个人手吗?”
现在包产到户了,一家子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所以养了那么多东西,还利用沙地种了西瓜。
要是抽走一个人,留在家里的会非常辛苦。
况且卖瓜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论抽走一个,都意味着一对夫妻得长期两地分居,陆夏并不赞成这么做。
哪怕是陆国强和赵桂芬这样的老夫老妻,没有小年轻那么黏糊,陆夏也不希望他们长时间分开。
“我想叫大嫂的弟弟冬子过来,他这人做事特别仔细,性子稳还特别勤快,很适合在筛选瓜子和做一些杂活。
大嫂一家都是厚道的,当初咱们家遭难,他们家帮了不少忙,还把家里仅存的二十块钱给了我们。”
周小英是赵桂芬挑了好久才相中的,陆东丰是家里的老大,妻子就是长嫂,性子必须得大气,这样才能担得起来,能跟后面的弟媳相处融洽。
家里头有没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得和睦,不能有那种不着四六的。
娘家有拖后腿的,这儿媳妇也是不能要的。
当时小陆家情况还是很不错的,陆国强和赵桂芬都是能干又勤快的,陆国强还有木匠的手艺。
赵桂芬挑中周小英的时候,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啥会给陆东丰选了这么个媳妇。
周家家穷,而且住在山沟沟里,哪里都是有鄙视链的,城里的看不起乡下,乡下里富裕一点的村子看不上穷村子。
陆东丰人长得高大精神,人家成年人拿是十公分,他能拿十二甚至十五个工分,一个顶两的能干。
周小英虽说长得还算端正,可比她更好看的姑娘多得是,条件也没有那么差。
赵桂芬却觉得这个儿媳妇特别的好,陆东丰和周小英也看对了眼,两人就成婚了。
周小英嫁进来以后,村里人就没再说赵桂芬糊涂了,只剩下了夸,都说赵桂芬儿媳妇选得好。
周小英干活是一把好手,更重要的是性子特别大气,嫁进来对小叔子们和小姑们都非常好,当得起那句长嫂如母。
不仅如此,周家人也特别好相处,几个大小伙子仗着自己力气大,也经常过来帮忙。
婆媳两的关系,在村子里能当标杆,几年下来就没有拌过嘴的。
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要不是接连的意外,日子肯定越来越红火。
现在小陆家明显缓过劲来,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家和万事兴。
被陆东升这么一提,陆夏也想起了那家人。
一个个都是憨厚爽直的性格,陆东升跟同龄的冬子关系也特别好,两人还小的时候经常跑大老远找对方玩。
两人的性格完全相反,冬子话少,性子不是特别机灵,成天就跟在陆东升屁股后面,指哪打哪,最听陆东升的话。
陆东升觉得要找人,冬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陆东升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并不是跟谁好就叫谁。
“咱们的瓜子也是有秘方的,得找信任的人帮忙。冬子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我觉得很适合镇守后方。”
“你觉得适合就行,以后大个子瓜子都由你自己做主。有不懂的你可以问我,但是该怎么发展就全靠你自己了。”
陆东升一听这话不对劲,“三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夏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把话说透,陆东升是个认死理的,要是说明白了反而伤姐弟感情。
“就是让你好好干的意思,我事多着呢,哪有空管你这些。教你怎么炒瓜子就够了,别的事还想劳烦我啊?”
陆东升立刻立军令状:“三姐,你放心交给我,我一定守好这块阵地的!”
当天,陆东升就让人带信回家,让家里人把冬子叫过来帮忙。
周小英得到这个消息,又是高兴又是不安。
“冬子能行吗?他半天打不出个闷屁来,做事也不机灵,别过去耽误事。”
“瞎说,我看那孩子好得很,做事利索又细心,一点不像其他大老爷们一样,做事糙得就跟筛子一样到处是洞。”
赵桂芬得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将冬子叫过去,也就是说生意做得好,所以才需要人手。
因为给人传信不好说太多,因此陆东升也只是让人说他们在县里很好,赚了多少钱没露一个字。
“你们家那一个人就那么几分地,再怎么伺候地里,顶多混个温饱。让冬子过去,别的不说能省下不少粮食。
别想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去跟家里头说,要是不反对就赶紧让人过去。”
周小英望着锅里正煮着的猪食,赵桂芬挥挥手:
“有我看着呢,赶紧去吧,争取今晚就过来,明天一大早就坐车过去。”
周小英不再废话,将围裙脱下来,就赶忙回娘家了。
让人捎信就意味着消息藏不住,听说陆东升自己去县里,还叫冬子过去,都纷纷好奇是怎么一回事。
陆东升跟着陆夏一块去县城,这个消息之前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们这样的农人,一辈子都是要守着土地过日子的。
嫁出去的女人排除,其余人很少能闯出去的。
县城里的活县里人都安排不过来,哪里有他们这些乡下人的份。
小陆家的人也没有对外明说去做什么,只说是帮陆夏的忙。
他们都以为是小陆家的心疼女儿,一个女人在外头不容易,就让陆东升跟着去帮忙。
更有那心眼多的,觉得他们就是为了去占陆夏便宜的。
大家都不认为陆东升能在县城里找到什么像样的活,可没想到这才多久,竟然就传话回来让人过去帮忙。
看到周小英急匆匆地回娘家,张大花等喜欢八卦的妇女们就借口来借东西,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家东升在县城干什么啊,还要叫冬子过去帮忙?”
赵桂芬正忙着将锅里的猪食给盛到木桶里,热气让她往后仰。
“就是瞎混呗,他从小就跟冬子好,东杰以前还埋怨,他待冬子比待他这个亲弟弟还好。
往常两个人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几天不见就得找对方。东升离开这么久,估摸着想他家兄弟了吧。”
这借口找得实在不高明,在场就没有人相信的。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还得瞒着我们的。”
“哎哟喂,什么叫瞒不瞒的,你们去问问传话人,东升就捎了一句让冬子过去帮忙,也不知道给我们带个话,说他在县里头怎么样。
要不是有我们家夏至看着,我肯定得急死不可。”
“那他一天不着家在县里头干什么?地里的活不干了啊?”
“给我家夏至打杂呗,还能帮忙看孩子。”
张大花瞪眼:“找个男人去看孩子?是你们傻还是我们傻?”
赵桂芬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夏至带着一个孩子,没有男人在身边,我放心不下啊。你们没听说现在外头可乱了,路上都有打劫的。
不是我自夸,我家夏至那样貌放县里也是极为标致的,哪怕现在剪了个短头发,也藏不住的好看。哎,人长得太好看也不行,招事。”
最后这话赵桂芬说得真情实感,她确实很担心陆夏因为相貌招惹麻烦事。
寡妇门前是非多,陆夏虽说不是寡妇,可道理都差不多。
听话的人都觉得她在臭显摆。
不过他们也得承认,陆夏至那长得是真带劲。
自从大家伙知道她离婚之后,村子里一些男人就开始躁动起来了。
要不是小陆家都是厉害的,村子里风气也还不错,容不得那种龌龊的事发生,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事。
不少年轻媳妇如临大敌,生怕自己男人哪天别陆夏至给勾了去,自己就变成那个被离婚的了。
得知陆夏至并不打算留在村子里,晚上都恨不得烧高香。
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上门提亲,并不在意她离过婚这件事,只不过都被陆夏至一句已经结扎不再生娃给吓退了。
家里已经有了孩子的鳏夫不介意,可陆夏至是要去县里的,不会嫁到村上,也不可能拉拔人去县里,刚升起的苗头就给掐灭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递话的,小陆家都以女儿有自己想法给推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陆东升这么个大小伙,就跟女人似的窝在家里了?”
赵桂芬撇撇嘴,这些人还没完了。
“县城到底是县城,找找还是有活干的,又有我们家夏至帮衬,混个温饱没问题。”
张大花一行人不甚满意地离开了,总觉得赵桂芬就没有说实话。
赵桂芬目前也不打算说实话,倒不是嫌弃做小生意丢人,就是不想招人眼而已。
村子就那么大,屁大点事都能传好久。
一旦陆东升做小买卖的消息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会有各种揣测,成为八卦中心。
村子里的人都比较保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们一家太冒尖了,太大胆了。
到时候肯定会有好心人上门劝说,让他们别为了钱,回头进了局子就麻烦大了。
好事之人也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听着让人心烦。
因此能低调多久低调多久,以后瞒不住了再说。
周小英急匆匆回到娘家,周家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得知是陆东升想让冬子去县里陪他,一家人啥话都不说就让冬子去打包衣物。
周母担忧道:“冬子现在特别能吃,去了县城啥都得买,得多大花销啊,东升那小生意能撑得住吗?”
哪怕面对自己亲娘,周小英也不会把婆家的事说得太具体,只道:
“娘,你就放宽心吧,东升跟冬子这么要好,他还不清楚冬子的饭量?他肯定是考虑清楚了,才让冬子过去的。”
话是这么说,高家人还是让冬子带着一袋子红薯离开。
赵桂芬看到那一大袋红薯,无语又感动。
“刚才你走得匆忙,都忘了让你带东西回娘家,结果你还从家里拿来了一袋红薯。”
瞧瞧她找的亲家,真是太厚道了!
一家子生怕别人吃亏,就没想过家里少了冬子这么个劳动力,得多多少事。
不仅没问工钱,还倒贴一袋红薯。
“一袋红薯又不值当什么,上次小姑子走的时候,红薯带得不多,而且我家那边种的红薯味道更香更甜,正好带过去让他们甜甜嘴。”
冬子第二天一大早,就糊里糊涂被送上了车。
一个从来没有去过城里的山里娃,带着一袋红薯一大包行李就出发了。
车子都走了大半天了,赵桂芬才想起来,他们都忘记给冬子钱了!
县城那么大,冬子第一次出远门,要是找不到人可怎么着?
幸好陆东升是个办事靠谱的,他知道两家人的性子,只要话带到,肯定就会火急火燎赶过来。
村子到县里一天就一班车,他第二天看好时间就去汽车站接人。
冬子第一次坐车出远门,也是个心大的,口袋里一毛钱没有心也不慌。
一路上整个人都很兴奋,他竟然坐上大汽车了!他们家就他一个人坐过呢,回头一定给大家说说。
车子到站,冬子还意犹未尽。
一下车冬子就看到了陆东升朝着他招手,冬子完全不意外,他早就料到陆东升会来接他。
“以后你就跟我干,咱们兄弟两一块打江山!”陆东升豪言壮志。
“嗯。”
冬子也是个大高个,比陆东升还高,能有一米九,骨架还特别大。
明明瘦瘦的,看着却一大坨,瞧着跟一座宝塔似的。
两兄弟走在大街上,特别的吸引人。
陆东升到处走街串巷,路上总难免遇到熟人,每个遇到他的人都不禁惊呼:
“你身边小伙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长这么高!”
大多数人都是惊叹一下,也有真心求教的,也想让自家孩子能高一点。
冬子:“玉米,红薯。”
“……”
陆东升笑着解释:“我们一家都是大个子,遗传。”
陆夏看到冬子也惊了一下,原身的记忆里冬子也就一米七,现在竟然窜得这么高。
“冬子,你这几年个子窜得真快啊。”
冬子害羞地挠了挠头,他是家里最高的,也是最能吃的。
他娘成天唉声叹气,发愁怎么养这么个大儿子。
冬子的到来,让陆夏更有安全感了。
这么两座宝塔在身边,不说在县城里横着走,至少一般人肯定不敢欺负她。
当天晚上,陆夏煮了一大锅红薯饭,还买了鱼和肉,为冬子接风洗尘。
冬子看着那些肉直咽口水,却一筷子都不敢伸,陆夏总算明白刚才陆东升为什么要帮他盛饭了。
陆夏给冬子夹了一块大大的五花肉,“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得人夹菜。想吃什么就夹,你要是把自己当外人,我们跟你急。”
“哎。”
冬子咬了一口五花肉,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他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肉!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沾到肉味,就是在小陆家吃的饭,后来还被他妈念叨了好久。
那么一大坨肉,给他他就吃了,太不懂事了。
肉那么稀罕,他吃了人家吃什么。
“真香!”
“香就多吃点,以后跟东升好好干,干好了能天天吃肉了。”
冬子:“要是能天天吃肉,我死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陆东升用筷子敲他后脑勺:“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不就是吃肉吗!以后咱们吃一斤扔一斤。”
冬子想到那画面就心疼,“哥,别扔,我能吃。”
一大锅饭最后被扫得精光,可陆夏瞧着冬子顶多吃了五成饱。
她又塞了两块饼子给他,裹上她之前做的辣椒肉酱,配上一锅青菜汤。
冬子吃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自打长个子之后,第一次吃这么饱。”
吃完饭,冬子就开始跟陆夏学着怎么筛瓜子,怎么配石灰水泡和洗等,陆东升则去卖货了。
别看冬子这么大个头,手掌跟扑扇似的,手指也特粗,可他就跟陆东升说的那样,心特别细,做事一点不马虎,力气还大。
陆夏只教了一次,他自己上手就已经做得很好了,比陆东升更会干这细心的活。
学习蒸烤瓜子时慢了些,可每一步都特别认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陆夏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去教冬子,可他也学得非常扎实,又舍得下力气,一天能炒好几锅。
冬子能够dú • lì掌握之后,陆夏就打算回家一趟。
离开之前陆夏炒了两大瓶的辣椒肉酱,并叮嘱陆东升:
“冬子工钱都没问就跑过来了,做事完全不省力,你在吃上头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将就。你们每天要吃好吃饱,至少保证一天一人一个鸡蛋。
拾掇和炒瓜子都需要力气,每天还在炉边这么烤着,吃上头绝不能马虎。”
陆东升和陆东杰之前太将就了,现在大个子瓜子卖得这么好,每天收入非常可观,没必要跟以前一样省。
陆夏上辈子小时候没法好好吃饭,长大了太拼忘了吃饭,胃一直不好,所以现在特别注重饮食。
“三姐,你放心吧,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一天日收入能有三十多块,最高时候一天就能赚五十多块的陆东升,已经跟刚来县里时不一样了。
有钱才能有底气,他也不是天生就抠门,实在是以前太穷了,不得不节省。
陆东升现在每天都觉得跟做梦一样,从没想过自己能赚到这么多钱。
“照顾好自己和冬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陆东升应下,将这段时间赚到的钱都交给了陆夏。
一沓子的大团结,是他特地去换的,他平常收的钱多半是毛和分为单位的。
因此每隔几天就要去银行兑换,否则很快积累一大堆,送到银行还得让人数半天。
“三姐,这是我这段时间赚到的钱,一共一千块,我留了一百多块进货和家用。”
陆夏想了想,收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