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用洪亮笃定的语气,大声吼着,恨不得整栋家属楼都听见。
最近发生什么事,家属楼里的人都一清二楚,多少人在后头骂袁志高。
尤其是那些从前在厂里不用干啥就能拿到工资,现在却被踢出去找销路,否则就没钱可发的人,心中怨言非常的重。
对袁志高不利的传闻,多半都是他们传出去的。
更别提上班打牌、偷懒被抓个正着,结果被袁志高停职的人,都恨不得袁志高倒霉。
这些人将那桃色绯闻传得到处都是,有模有样的,仿佛两人在床上交易时,他们在床底下似的。
支持袁志高的工人也不少,可一般都是一些老实厚道的,没有这些人跳得高,声音也非常的微弱。
况且钱没来,也没啥底气说什么。
这年头对个体户是非常的歧视的,觉得干啥都不能干个体户,是丢人现眼的存在。
把那么多布赊给名不见经传小县城的个体户,大家都觉得袁志高疯了。
他们的厂子以前可都只送往省城卖的,县里的供销社想拿货都千求万求才能挤出一点。
“钱真的还啦?都还了吗?”
会计中气十足:“还了,全都还了,那边还发了电报,说过两天还会派人购买2万块钱的货,而且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是碰到大老板了啊!”
“咱们厂子是不是有救了,要是一直能这么出货,咱们也不愁销路了。”
连番被打击也依然挺直腰杆的袁志高,这个时候终于可以松懈下来,瘫软在沙发上。
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放松下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
他这一票,赌赢了。
胖女人早在大家的议论中跑了,之前她可没少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笃定袁志高是拿那些布给外面的女人当人情,是收不回那些债的。
李玉玲和两个孩子也很高兴,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看现在谁还敢胡咧咧!
“老袁,现在好了,厂子有这笔钱,又能运转起来了,你也可以回去上班了。”
袁志高此时也从兴奋中缓过劲来,听到妻子的话,心底百感交集。
他一直全心全意为这个厂子,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一些改革很得罪人,他依然顶着压力去做了,就是想让厂子能越来越好。
可他也不是铁打的,自己被怎么抨击都没关系,可这次还把妻子孩子们都牵扯进来,让他难以接受。
祸不及家人,捕风捉影的事就能闹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些心寒了。
李玉玲拍了拍她的肩膀,“老袁,革命事业不就是这样,哪有一帆风顺的。总是要经历一番风雨,熬过去才能干成大事。”
“可这次还连累了你们。”
李玉玲不在意笑道:“咱们一家是一体的,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去洗把脸,一会去厂子里看看。你这么多天没去厂子,得瞧瞧现在成什么样了。”
袁志高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厂子现在还处在危机之中,他得打起精神才行。
厂子是见证他成长的地方,结婚生子都在这里,他比谁都希望厂子越来越好。
袁志高来到厂子里,大家的嘴脸跟之前完全不同,全都是赞誉的声音,仿佛之前的诋毁都不存在一般。
袁志高也没有戳破,只是也长了个心眼,事他还会继续办,可该怎么办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他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奉献自己的一切,有什么好处都把自己放在后面,内心开始有了计较。
陆夏并不知道袁志高这边竟然会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即便知道也不会意外。
积极改革的人从来都是不容易的,要不是她有后世的眼光,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会承受巨大压力。
所有人都在质疑你行走的方向是错的,能坚持自己路的人非常少。
都说现在是猪都能起飞的年代,仿佛弯一下腰就能挣到大钱,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容易。
机遇确实很多,能够顶风而行的人,非常的少,人总是被世俗、眼界和自身能力拉扯着。
后来看到的成功者也不过是幸存者偏差,多少人被拍死在顶风而行之中。
休息三天,所有人都跑出去玩了。
他们现在兜里有钱,平常忙得都没机会花出去。
都是年轻人,哪里会真的愿意成天围着工作转,哪怕工作让他们觉得很开心和踏实。
尤其几个大男孩,成天都不着家。
陆夏也不管他们,跟陆谷雨和陆娟,带着几个孩子一块在县城里逛。
陆满满被接到这里,都只能在附近活动,着实可怜。
陆满满现在已经摇摇摆摆能走几步路了,越发好动起来,对外面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陆满满穿着陆夏在省城高价买的童装,头上绑着两个小揪揪,小脸蛋被红袄子衬得跟小红苹果似的,特别讨人喜欢。
陆谷雨继承了陆家人的美貌,张强长相也很周正的,几个孩子都长得不赖。
这段时间又吃得好,一个个也非常的出挑。
张宝儿穿着跟陆满满差不多的衣服,她牵着妹妹的手,还把自己当成了大人照顾妹妹,一大一小可爱加倍。
一路上,他们一群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感叹这一家子长得也太好了,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三天休假之后,史亮跟着货车将货物运到了南虹县。
“夏至,咱们才刚卖了那么多,你还要进这么多的布,能卖得出去吗?”
陆娟看到已经空了的布店仓库再次被填满,心里很是担忧。
自从大抢购之后,店里的生意明显惨淡了许多,出现了疲软,还不到大抢购之前的一半。
“这次进布料都是品质比较好,花色是现在时兴的,跟之前进的那些过时的囤货有很大不同。这也是过年之前最后一批货了,慢慢卖吧,总能卖完的。”
过年前大部分人家都会挤出钱买成衣或者买布给自己做新衣服,方便过年的时候有新衣服穿。
一年到头最指望的就是过年,也是最热闹的节日。
陆夏这次进了不少红布,指望着春节联欢晚会的时候刘晓庆那一身爆火,带动她的红布生意。
陆夏现在手头宽裕,完全能够囤得起货。
只可惜她没有能力设计衣服,否则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将成衣制作出来,到时候肯定非常好卖。
不一定非要跟刘晓庆那套一模一样,她也没那么好的记忆能记得这么清楚,同样类型的红衣半身裙即可。
她脑子里有很多种款式设计,只是她不是专业设计师,顶多画个大概外观,该怎么打板、制作出来,将脑内的设计具象化,这就是陆夏能力范围内做不到的了。
“英子,咱们县里哪个裁缝的手艺比较好啊,现在还有空的。”
周英子正在整理刚到的新衣服,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
“夏姐,你是想要做衣服吗?”
陆夏平常经常找的裁缝,现在忙得不行,年前都没有时间再做衣服。
不光是她,整个县城的裁缝都一样。
大家刚采购了那么多布,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都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
“算了,现在估摸没人有空。”
陆夏觉得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她现在想要新衣服都只能拿成衣呢,手艺一般的裁缝现在手里的活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跟她瞎折腾。
“那个,也不是都没空。”
陆夏转头她:“你有话就说,怎么今天磨磨唧唧的。”
周英子嘿嘿笑了起来,知道陆夏最讨厌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话的。
“夏姐,你要是想做衣裳,其实我可以的。”
陆夏听这话倒也没意外,现在的农村人还处于自给自足的时代,上一辈的人连布都是自己织的,会做衣服也没啥奇怪的。
只是到底不是专业的,尤其是现在时兴的款式,都是不如专业裁缝的。
陆夏也没打击她,道:“我需要做的是新款式,需要有经验的裁缝看到我画的图,进行调整之后打板制作。”
“夏姐,要不让我试试?做坏了那些布算我的。”
陆夏一直知道周英子很喜欢漂亮衣服,平常只要进一款新货,就会里里外外地查看。
每一期的《时装》也是她看得最多,直到新一期出现,只要一有空就会捧在手里,书都快包浆了。
“我其实以前偷偷跟老师傅学过,只是以前一直没什么机会上手。我现在穿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我明天拿给你看看?”
陆夏自从手头宽裕之后,就给每个员工发放统一服装。
尤其是大个子瓜子的店员以及推销员,都必须穿上他们的专业制服,衣服上印着大个子瓜子的字样,方便统一化管理。
陆夏之前就已经让陆东升去注册了商标,谁要是敢冒充就能追究其责任。
服装店的员工也同样如此,不过有时候新款上来的时候,陆夏也会让大家穿上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