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嫁入安郡王府已经十余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生育有望。安郡王府虽然已经对贾敏非常不满,但一来这门婚事毕竟是仁安帝赐下的,若是冷落了贾敏,就是扫了仁安帝的面子,招来麻烦;二来贾代善也不是个善茬,怕他借题发挥,那就得不偿失了。且安郡王府上下还算是厚道人,世子还顾念着些夫妻情分,因此,还是给足了贾敏世子妃的体面,她的日子也不难过。
但贾敏的感受却不是如此,她的性子向来多愁善感,原先待字闺中时,处处顺心如意,父母疼爱,众星捧月的,这一点就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在青春年华时,对未来充满了遐想,现实却屡屡受挫,让她万般愁绪。
林家的拒婚,闹得满城风雨,父亲因此饱受攻讦,贾敏自己也不能幸免。有时候随母亲去参加宴席聚会时,贾敏总觉着旁人看向她的目光,充满讥讽;和她说的话,都含着别样的意味,她觉得从国公府的贵女,一下子变成了恃强威逼,还被人嫌弃的弃子,这让她觉得难堪且羞辱。好在后来,皇上顾念着父亲的功劳情分,给她赐了一门不错的婚事。
虽说安郡王并不像父亲那么掌握大权,但也是郡王之尊。世子虽没有林海那么风采翩翩,但也体貌端正,且日后能继承王府,她少不了国公诰命的尊荣。初嫁之际,贾敏也是过得很惬意的,世子很喜欢她,除了安郡王爷、世子,整个王府再没有比她更尊贵的人了!
可是,一夕之间,她的天就塌了!周侧妃被扶正,成了王府的正牌女主人,也是自己的婆母。这对贾敏来说,不啻于是晴天霹雳!
其实,周王妃待人宽厚,并没有乘机压制苛待贾敏的意思。因为自己是侧妃扶正,为了不让人说闲话,也从不摆婆婆的谱,平常请安时间定得很晚,侍膳也只让贾敏象征性地夹几筷子菜做做样子,就让她回房去自在用餐,平日里也根本不用她伺候左右。后来,见贾敏身体不好,更是免了她的请安,专门给贾敏设了小厨房,要汤要水的方便些,贾敏的‘兰竹院’由她自己掌管,周王妃不插手。李侧妃对待贾敏一如既往,请安什么的,都依着规矩来,贾家下人原来恐慌李侧妃会‘母以子贵’,以庶欺嫡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但贾敏心中却是过不了这个坎儿!原来心中暗自不屑的老姨娘,如今坐在上座,自己必须在她面前屈身折腰,赔笑逢迎,那是何等的扎心!李侧妃总是装出一副贤良知礼的模样给谁看哪?世子,世子自那事之后,对待自己,就有些淡淡的了,再没有往日的恩爱缱绻!
更可气的,是全家人都把那庶长子当做珍宝一般看待,取了个小名叫‘福宝’,每次她提出想把福宝带到自己身边过几天,都被周王妃和世子婉言谢绝。真正可恶,这是把她当做恶人一般防范啊!贾敏气得要命。
此后的几年,世子遵照父命,为了不给人落下因着李侧妃而冷待妻子的口实,又纳了两房姬妾充数,但他最宠爱尊重的,仍旧是李侧妃。李侧妃后来又生下了一男一女,安郡王和周王妃大喜,厚厚地赏赐了她,李侧妃在王府中地位超然,大家都说,她就是日后的周王妃。
福宝渐渐长大,到了开蒙的年纪,就搬出了祖父祖母的院子。李侧妃给他选了一个舒适的小院,布置得很舒适雅致,安排了得用的嬷嬷丫鬟和书童精心伺候,让他一人居住。他进了个管理严格的学堂读书,每日里下学回家,李侧妃就仔细地查看他的功课,毫不放松。福宝聪明好学,学里的先生经常夸奖,安郡王、周王妃和世子提起来他时,都是一脸的骄傲和慈爱。每当这时,李侧妃都微微地笑着,温言细语地赞上几句,再告诉福宝要继续用功。
贾敏见过几次这样的场景,心中空荡荡的,苦涩难言。她觉得,她融不进这个氛围中去。眼前的几人,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是被排斥在外的。
心腹嬷嬷劝说她,要她对世子软和些,放低身段,才能笼络住丈夫,生下儿子来。有嫡子在,王府的一切自然就该当由嫡子继承。安郡王夫妻和世子再看重福宝,也不能让他越过嫡子去,有礼法在呢,宗人府这一关就通不过的。这样,贾敏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否则,日后李侧妃母以子贵,当了实际上的老封君,姑娘你要在她手下讨生活么?
此时,父亲已经去世了,荣国府难复昨日繁盛。家中两个兄长袭了爵,做了官,但却万万比不上父亲的能为。尤其是大哥,那名声更是不好,大嫂张氏更是与贾家几近决裂,这消息安郡王府也不会不知。
贾敏知道是贾家亏欠了张氏,但她身为贾家女儿,只能站在父母这一边。为了贾家,还有自己的名声着想,贾敏只得硬着头皮,回去劝说了张氏一回,希望她能看在以前两人相处甚是融洽的份上,听得进自己的一言半语。
她深深地记得,大嫂当时是讥讽地看着自己,淡淡地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世子妃如此贤良淑德,真乃安郡王府之幸!”
这真是诛心之语,贾敏的脸色顿时发白,双目含着怒气瞪着张氏。但见其不为所动,自管自悠悠地饮茶,“你......你!”半晌,贾敏咬牙快步走了出去。
隔着竹帘,隐隐地传来屋子里张氏和洪嬷嬷的说话声音。
“姑娘,那敏姑娘说话真是轻巧,她又不是不知道荣国府是如何对待你的,真是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疼!”洪嬷嬷愤愤不平地道:“当初姑娘对她多好啊,姑娘遭难时,她也未曾为姑娘说过话,出过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