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虬乡试成功与否,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前程,与薛氏一门关系也甚大,连薛霖也对他期望甚高。他如今也想明白了,薛家兴起,一大半是薛淞的功劳。薛淞做了官,为朝廷立了功,薛家才得以挣脱了皇商的门第,得到了人们的尊重,别的不说,这些年来王家对薛家态度缓缓地转变,从以前的居高临下到后来的平等相待,就让他深有感悟。
薛霖觉得,自己这一辈是不用担忧的,弟弟总会帮扶着的。等到家业传到薛蟠手上,这个儿子是个平常人,这辈子功名只止足于秀才了,他对薛蟠的希望也就是能安稳经营家业,以后成婚生子,他再从小培养孙子就好。或许能有惊喜呢,也未可知?
这年代是‘万事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以士为首,其实指的是那些能读出书来,得到功名做官的读书人。商人再是有钱,在gāo • guān显爵面前,那也是要低一等,需要赶着逢迎依附的。哪怕是正当经营的商家,身后有人支持,才能更好地立足,否则官府看着你就是一头肥羊,可以使劲地薅!
指望不了薛蟠,那薛家能否一直有依靠,便要依仗着薛虬了,还有薛瑾萱,如果叔父和堂弟都是做官的,那身价便不同了。如今薛虬和薛蟠兄妹也情分不错,薛霖自然盼着这侄子越兴旺成功越好。
就这样,薛淞在阖家人的殷殷期盼中迎来了乡试。八月金陵城暑气尚未消散,薛淞在京城居住了多年,对这闷热的天气很不适应,这一场乡试,可受了不少罪!九天考试结束后,薛虬像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一样,整个人都蔫了。
等到恢复过来,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薛虬就心有余悸地主动跟着母亲和妹妹去各处寺庙、道观里去敬香,前所未有地虔诚地求满天神佛保佑,让他金榜题名吧!不然,这样的罪,他还得再受一回,太难熬了!
方氏听着薛虬的祈祷,一时忍俊不住,与女儿相视着笑了起来。晚上,方氏把此事告诉了丈夫。薛淞也不禁失笑起来,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好像也有这样的表现。幸亏那时也是侥幸名列孙山之前,才免遭了两回罪。想不到轮到薛虬,也重复了他当年的表现。
笑着笑着,薛淞的笑容就慢慢收起,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晃,许多年便过去了,那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书中的未来虽然也存着担忧,但还是挺乐观的。随着步入仕途,见识过真正的封建王朝是什么样的,他便越来越谨慎,越来越警惕起来。昔日的显赫门第,倏忽之间门问罪沦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在户部,一年中总会遇上过几回官员贵爵被抄家,家产由衙门发卖的,那些事例真正让人心惊。
薛淞不是‘雄心勃勃’的人,对fēng • bō诡谲的官场,他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想到妻儿和家族,他也没法潇洒离开,视富贵如浮云。
真的做个平民百姓,在这个时代,也绝不能逍遥度日,要么仰人鼻息地去巴结贵人,要么就得看自己的运气,想想书中的石呆子,不就是怀璧其罪么?
唉,薛淞时常怀念他来之前的世界,那才是一个人真正能自由平和,有尊严生活的地方!
现在,他不但要悖逆着自己的天性,还要期盼着薛虬‘出息’,哪怕自己对这科举心中很反感,但是没有功名护身,薛虬的一生会走得艰难的!
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想做的,但不得不做!看似有许多选择,其实真正能走的路却是寥寥可数的!这就是他对薛虬灌输那些与这时代格格不入观念很谨慎的原因,薛虬如果真的深受影响了,这一生就没法过得舒坦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