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音寺千秋盯着四宫小次郎看了整整五分钟。
箭头没有消失。
她松了口气:还好,是普通的一夜暴富。
——四宫君节操尚在,没入歧途,财产来源也并非是他这几天不知哪里傍上的未知富婆。
于是她又回忆了一下四宫这个姓氏。
好像……是有这么个财阀在?
不过四宫小次郎一直都姓着四宫,显然不是刚被找回家的私生子——
那是前头的继承人依次暴毙,他天降家业躺赢人生啦?
不啊。
海音寺千秋之前试图遍地撒网的时候,搜过一些相关消息,这家儿子女儿三四个呢,都暴毙新闻早该疯了。
想到这里,她腰侧突然一疼。
低头一看,同学君正暗搓搓拿手肘杵她。
海音寺千秋几乎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那边厢,同学君在四宫的目视下简直噤若寒蝉,根本没注意到她这一瞬间的本性流露,很努力的小声哔哔着提示她:“您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吧?”
海音寺千秋一愣,反应过来这确实不是个该走神的场合,瞬间眉目一敛,自然的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
“我貌似是有点低血糖了,”她放轻声音,姑且算是解释了一句,“仓库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容我去休息一下,诸位自便。”
在大家都积极凑热闹的时候单说要走,显然十分之不合群。
不合群即失礼。
不过眼下这个场合,却意外的没人指责她,在海音寺千秋道歉时,甚至还有人微微鞠躬以作回礼。
花园转角。
海音寺千秋走到这里,果然看到了晒太阳的老夫人。
“早上好啊。”
老夫人“哦”了一声,抬手招她:“你也好。”
海音寺千秋于是撩了下衣服,往她旁边的台阶上一坐。
老太太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抬手扒拉她的肩膀,又拍拍轮椅的扶手,说:“你靠这儿。”
海音寺千秋于是又卸了劲儿,往边一靠,舒舒服服的晒起了太阳。
等心情重新平和下来,她才慢慢开始清理思路。
其实她之前猜的那些都不靠谱。
说是三天不见,其实四宫只离开了两天一夜,而这段时间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变化,就是他从远月的普通学生,变成了所谓的第一席。
——学生会长而已,附加价值这么高的吗?
海音寺千秋对远月茶寮了解不多,或者说,在没有移动通信工具,没有闲工夫泡网咖,只靠看报纸的情况下,她虽然能得到一些具有时效性的消息,却不能系统了解固有的社会状况。
“啧。”
她弹了下舌,想起左进老板貌似也是远月的毕业生,干脆仰头直接问老太太。
“知道远月茶寮吗?”
“知道哦。”
“那说说呗。”
老太太面无表情一歪头,“我不记得了。”
“……”
“那也行吧。”
海音寺千秋好笑的给老太太拉了下毯子,“您还记得什么,随便说点。”
老太太“嗯”了一声,低头看她。
半晌,她才慢半拍的恍然大悟了一下,含含糊糊的开始说:“我记得你曾经有好几个男朋友——”
等等。
海音寺千秋整个人都震惊了:这是什么老年痴呆版的人身攻击,傻了说话就不用负法律责任的吗?
那边厢,老太太蛄蛹了一下脖子,继续道:“就在店里,你和他们每一个人,坐在同样的位置吃同样的菜,连笑容都是一样,嗯,一样的……”
海音寺千秋知道她是说胡话呢,抱怨的也该是不认识的人,但微妙的就是有种被成功diss到的感觉。
因为这个一听就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老妇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咂了两下嘴后,才又说:“那么多人里哦,我最中意的是那个黄色头发的大哥哥。”
“很英俊的!”
海音寺千秋心说再英俊和我也没关系啊?
——话说她明明问的是远月,为什么现在莫名其妙的和人聊起了理想型?
——还是个八旬老太的理想型!
“那真是太阳一样的人呢。”
“是吗?”
“当然是呀!”
老太太用含糊的语言强行碎碎念,“乍一看,热烈的像是正午的阳光照耀万物,但他的发尾是红色的,感觉就很像夕阳对吧?”
“大家都说夕阳的寓意不好,但我就觉得你说的对,夕阳最温柔了。”
老妇人用手指勾了勾海音寺千秋的鬓边垂下的黑发,“那样颜色的头发,和黑色绑在一起的时候,像是白天跨过黄昏,直接拥抱了黑夜呢。”
她满是皱纹的脸眯眼一笑:“多温柔呀。”
“是哦。”
海音寺千秋无可无不可的附和了一句:“听着是挺温柔的。”
不过怎么说呢。
她虽然只听清了老太太话里不含糊的小部分,但勉强也算心有所得。
比如结发为夫妻。
重复一遍:结发。
——不具任何法律效益,却有难以言喻的象征意义,说撩是撩透了,说没撩吧,也就系簇头发的事儿。
不见言语也不见文书,赖起账来简直易如反掌!
好套路啊!
海音寺千秋心情不错的打了个哈气,抬手捏了下老夫人的手腕:“你多想想关于远月的事儿呗,当第一席很赚钱吗?”
“那——”
“赚钱怎么样,”老太太含糊的抱怨声被直接打断,“不赚钱又怎么样?”
句尾的调子压的低,说话的人显然不怎么高兴。
海音寺千秋几不可查的眯了下眼睛,认出了这是四宫小次郎的声音。
她保持着懒洋洋的姿势,若无其事的转头看向回廊。
“不赚钱另说,要是赚钱……”
她吊儿郎当的冲粉发少年比了个手势,“那我不得想办法试试吗?”
“试什么,厨艺吗?”
四宫嫌弃的瞥了她上上下下好几眼:“放弃吧,需要天分的。”
“……你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总之。”
四宫小次郎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皱眉冲她摆了个眼色,“后面饭好了,别打扰老夫人晒太阳,去后厨吃饭!”
“好嘞~”
管饭的最大,海音寺十分配合的举手起立,顺便跟老夫人道了个别:“我吃饭去了啊?”
老夫人“嗯”了一声,说去吧。
说完顿了一下,她又慢吞吞的转头,抬手指向四宫的背影,道:“你这次要骗的,是他吗?”
海音寺千秋歪头想了想,微笑着说不一定呢。
“我倒是想骗他,”她用舌尖抵着上颚哼哼了两声,“这不还无从下手着呢吗?”
“那个没关系的。”
老太太虽然已经糊涂的听不太懂人话了,但多次鸡同鸭讲之下,居然对她生出股迷一般信心:“只要你想,肯定有的,你一路顺风哦。”
海音寺千秋也没计较她这乱七八糟的成语,一路顺风着溜达去了后厨。
四宫看到她就下意识的皱眉,然后才用下巴点点角落里的椅子,示意:坐那。
她一切听主厨的,抬手OK。
桌上已经摆了东西,坐下就可以吃了。
——蔬菜杂烩煲,黄油煎过的面包边,没用完的酥皮切成条烤了,大概是昨天没剩下什么果酱,所以趁热撒了点白糖。
旁边居然还有一碗奶油蘑菇汤。
这也有些……过于丰盛了。
四宫这次回来,彻底把餐馆变成了一言堂,也不用来来回回的试菜了,大家分批吃饭,吃完就去干活,除了海音寺千秋,只有两个人坐在后门附近快速的吃东西。
她瞄了三四眼,到底也没看出他们吃的是啥,转念一想,四宫赢了第一席,说不定心情正好,哪怕剩下的材料剩少,也要玩点花样炫个技。
出于对四宫的“技巧”十分的信任,她当下舀起一勺菜来,放心入口。
叮铃~
系统音效不请自来,余额一跳:+710
海音寺千秋突兀的僵住了。
——妈呀这正价岂不1400了?
踢踏的脚步声唤回了她的神智,四宫小次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桌前,下一秒,熟悉的嫌弃声就响起了:
“不用刀叉就算了,你现在吃饭怎么还咬勺子?”
这用餐习惯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男孩下意识想啧一声,又硬生生忍住了,正努力想重新说点别的,僵住的女孩突然慢吞吞的抬起了头。
四宫嗓子一堵,话没出口,只能掩饰性的抿了抿嘴唇。
海音寺千秋其实长了双笑眼。
她的眼型狭长,眼睛本身却不小,眯起来也很有存在感,瞳孔又黑,高光清透的跟水一样。
好看是异常的好看,但除了“笑意”,基本看不出别的。
最起码四宫小次郎看不出别的。
“你……”
他原本是想说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但对上海音寺陡然睁大的眼睛,下意识就屏住了一瞬间的呼吸。
——然后嘴巴一磕绊,又错过了一个开口的机会。
四宫懊恼的又想“啧”,但想一想,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她脸上,辨别出了未经遮掩的明确情绪。
少年人舌尖麻了麻,心情微妙的变好了一点点。
那边厢,别说惊讶了,海音寺千秋几乎是拿瞻仰的心态在看他。
半晌后,才喃喃自语道:“这做不做第一席,差别也太大了……”
“哈?”
四宫慢半拍的想起该发火了,侧头瞥了眼盘子里的菜肴,不耐烦道:“又不是第一天吃了,你个什么东西都说好的家伙,还能吃出差别?”
海音寺千秋心说当然能啊!
500+到1400+,你要价翻了三倍啊!
长生不老药?
长生不老药plus!
她在震惊的余韵里低头咬酥皮,咬一口叹息一声。
“这都是金钱的味道……”
话音未落,咣当就是一声。
等她抬眼去看,四宫已经丢下手上的锅盖,又生气的——不是,刚才您心情不是还不错吗,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海音寺千秋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虽然依旧不爽,但想想一口一千四,不由生出一股追上去哄他的冲动。
‘可哄也不一定有用啊……’
海音寺千秋很早之前就确定了:她在三色花盘蹭饭会有入账,是因为三色花盘归属于对她好感度超高的老夫人,四宫只是暂时掌勺的,因为他的技艺很有价值,才使这一餐饭物超所值。
但四宫能留多久呢?
哪怕补上食戟耽误的时间,他的实地研习,也就再五天罢了。
海音寺千秋含着酥皮,粗糙的砂糖在舌尖融化,哪怕不计较价值几何,美味本身也让人心生愉悦。
吃着东西,她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四宫小次郎的身上。
他的年纪卡在少年和青年之间,肩还不宽,但已足够挺拔,围裙卡在腰线上,系的还是蝴蝶结,整个人超乎寻常的利落。
虽然脸臭,但也不丑……攻略一下貌似也可以?
粉发少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反身看向她后,眼神立时落在她面前几乎没怎么动的食物上,目光顿了顿后,啧了一声。
好吧不行。
海音寺千秋放弃了:攻略这人是她想多了。
毕竟四宫小次郎的嗨点,基本都在于厨艺。
——她虽然勉强算是个卖菜的,够得着烹饪界的边角料,但业务水平属实拉胯,认菜都是对方之前现教的。
做饭没有天分,要学也晚了,人家刀工火候,一练就得三五年,她现在账户余额29万,都不一定活的了三五年。
靠好好工作刷好感?
这也没新鲜感啊……
毕竟在海音寺千秋的逻辑里,认真工作是理所当然的,四宫更狠,他觉得有一点不认真都叫罪大恶极。
至于脸……
海音寺千秋下意识摸了把脸:她是有张氛围感拉满的脸啦,但也不是乱用的,如果见人就想勾搭,那和发情期的驴有什么区别?
条件所迫时,做任务自然是第一要义,但这不意味着她要为攻略就改变自己的性格——
——不然长生不老二三百年,活下来的是个啥?
一心薅余额的怪物吗?
因此,海音寺千秋对外时性格还挺真实的,懒得应付就是真懒。
而四宫小次郎这个人在她眼里,俨然就是个逼事儿很多的毒舌——
要不是做饭好吃,早该打死的那种。
而她因为过于碎催且不怎么捧场,就四宫日常的态度来看,就算他有过一眼万年的惊艳期,大概也早就碎一地了。
——除了“性格自我”之外,她觉得四宫小次郎对她最深刻的印象,应该是能吃。
啊,果然。
海音寺千秋想,对这个人,她也就只能口花花一下,哪怕老太太加了一路顺风的buff,不行还是不行。
于是五天之后。
远月的实地研习按期结束了。
=====
这天,海音寺千秋清晨出发,忙了一早上,在三色花盘吃了顿价值2000円的普通工作餐,快中午才回来。
河田氏的菜园里意外的忙碌,她拉人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远月后勤部的采购车来了。
“远月?”
“就是那个远月茶寮啊!”
答话的人超级激动,“新上位的第一席选定了我们,啊啊啊,运气太好了,说不定下个月可以直接上《美食周刊》呢,要是被首页推介了,大单说不定要翻倍的!”
“是哦。”
海音寺年秋也不是销售部的,单子提成与她无关,勉强陪他“啊”了几声当个气氛组,倒是通过他们过年一样难得的兴奋,大概了解了“远月第一席”的价值。
那是一笔无法言喻的无形资产。
远月茶寮作为国际知名的料理学园,课程十分之严苛,毕业率更是低的只有1%,只要能成功走出校门的,都是自带光环的名厨巨星。
而第一席,就是这些精英的顶点。
自带流量,注定的名厨,一句评价,甚至可以影响到各家店铺的营业额——
随着年岁增长,他们的个人食谱都可以算作是财产,跟可口可乐的配方一样,锁在各大银行的保险库里,一天天的持续升值。
现实世界是不是这样待议,但就海音寺千秋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最起码她们这个世界是的。
不过这么一科普,海音寺也就懂了。
——才华,或者说,被大众认可了并不断追捧,可以肆意变现的才华,也是系统承认的身家。
而今天,四宫小次郎,远月新任的十杰第一席。
在用河田氏的次级产品将就了自己二十天后,终于可以带着第一席名下约等于无限的经费,来挑选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精品蔬菜了!
——倒也不是河田氏最好,主要是咽不下那口气。
到了这个点,该四宫小次郎亲自动手的活都忙完了,他让开地方给大家装车,踱步走到仓库门口,意外看到了桌上的点货记录单。
最后一行,签着他十分熟悉的名字。
海音寺千秋
也对。
他拿起来看了看:这本来就是她工作的地方,话说那家伙貌似还是是河田老板娘的亲戚吧?
四宫也只是偶尔听人说过两句——所以老板娘本家姓海音寺?
联想到老板娘是嫁人后才改姓的河田,他手指摸着那行字,陡然意识到:她将来要是嫁人了,这三个字也会被另一个姓氏取代。
仓库昏暗,人影重重,站在角落里的少年人也不知想到什么,跟本子烫手一样,唰的把文件夹扔到了地上。
“哎呦哎呦。”
伴随着一阵夸张的吆喝声,这次采购的负责人小步跑上来,很殷勤的捡起地上的文件夹。
“是纸张割到了您的手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