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膳用得太早,现下确实开始感到饥饿。
其实一天时间而已,若是当真不吃,也不至于忍受不住。
只是穆空青后头还有不少文章要默写,若是一直这么饿下去,后头的字迹难免要受影响。
长时间提笔写字,也当真是个体力活。
穆空青估量了片刻,决定将馒头皮剥开,少少吃上些里头的部分,能缓解腹中饥饿就好。
至于那水,穆空青却是不准备去动的。
馒头边上黏着碎屑,显然是同旁的一锅蒸出来的,想要在里头动手脚也不容易。
可要在水里动手脚却简单得多。
先前县试时,送到旁人手上的水少有带着热气儿的,而送到他手上的,却都是在寒风里氤氲出暖融白雾的。
想要他喝下去的心太过明显。
这事儿让穆空青对考场中供应的水,产生了极大的抗拒。
李家这事儿没解决,他宁愿用研墨的生水润润唇,也不会碰旁人端来的。
见穆空青只草草吃了半个馒头,甚至还连馒头外面的那一层都剥去了,那前来端碗的小吏心头也是突突直跳。
砰——
桌子又动了动。
穆空青这回并未立刻投入进去,还是分出了几分心神在周遭。
见靠过来的又是先前那小吏时,已经升起了几分警觉。
不出所料。
当那小吏靠近时,又是状似不经意般地撞上了他的桌案。
好在穆空青早有防备,笔尖悬而未落,甚至都未饮墨,因此也并未受什么影响。
穆空青心头有几分恼火。
这种手段虽粗劣,却是极为有用,且防不胜防。
一旦考生污了试卷,别管是什么因由,被黜落都是板上钉钉的。
穆空青面上保持着自若的神情,将笔放下,轻轻揉了揉手腕。
好在,倒也不全是坏消息。
在考场上耍这种小手段,至少证明清江知府并没有掺和进此事里。
也是,以清江府的矿产,能坐上此地知府之位的,也必得是上头那位的心腹。
至于提督学院?
科举乃是国策,提督学院亦是自成一派,甚至一度掌有稽查地方的权利,其地位之超然可见一斑。
身为天子心腹,在当今还值壮年时,就同底下的皇子搅合在一起,那才是嫌命长了。
顶头上的两尊大佛都不动弹,下面的人想对他动手,就必得有诸多顾虑。
穆空青忽然庆幸自己坐了提堂号,就在这几位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被分去了哪个犄角旮旯里,那小吏直接一碗水泼过来,自个儿就得打道回府。
许是那小吏接连两次闹出的动静太过惹眼,后半场的考试,穆空青倒是清净了不少。
这份清净,让穆空青成功赶在日头西落之前,将所有帖经题全部写完。
穆空青出考场时心情颇好。
这一次他的食水中究竟有没有被动手脚,穆空青也说不清楚。
但想也知道,第一次考试叫他安稳过了,后头的小动作怕是会越来越多。
第二场考试前,穆空青索性在早膳时吃了一肚子糯米。
糯米不是好克化的东西,但却异常顶饱。
这次穆空青食水都没碰,写完杂文初稿后,就专心在草稿上删删改改,直到午膳那阵子的动静过了,再将文章誊抄到答卷上。
自然的,也又一次拖到了最后一波才交上答卷。
第三场要连考两天。
若有人要坏他此次府试,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易动作的时候。
第三场考试当天正值谷雨,天色瞧着阴沉。
穆空青在周勤三人的护送下来到龙门前。
即便他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三人的视线,也还是在入场前托周勤替他检查了一遍周身。
初搜入门,穆空青一件件地将衣服抖开,直接平铺在一旁,半点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没有别的学子脱衣搜身时的窘迫。
过后,他又慢条斯理地将衣物抖了抖,连腰带都捋了两遍,这才重新上身。
到了二搜时,穆空青甚至没等搜子动手,在前头还未搜完时,就自觉地将外衣脱了下来,连靴子都直接拎在了手里,叫一旁的考生看了个目瞪口呆。
一个只穿了件单薄里衣的学子站在搜子跟前,再要从人家身上“意外”搜出些什么,也着实太难了些。
穆空青就这么一路顺遂地进了考场,丝毫不在意同场学子看怪物一般的目光。
第三场策论共考两天。
但以炎朝的科考文章要求,策论通篇字数不得超七百字。
七百字的策论写上两天,足以见得这一门有多熬人。
策论考的是时政。
先前河堤贪腐案事发,连钦差都来了清江府。
可眼下看着清江知府的位置依旧稳固,府城内也未见动荡,便可知此事于清江知府而言,最多得一个治下不严的申斥。
穆空青甚至怀疑,那位钦差来到清江府的真正目的,也未必真是冲着一桩三年前的贪腐案。
此事既然并不敏感,连升斗小民都可对其夸夸而谈,那策论出题时,自然没理由避之不提。
拿到考题后,穆空青便知自己压对了。
举直错诸枉。
出自《论语》为政篇。
是以鲁哀公问政:“何为zé • mín服?”
孔子答曰:“举直错诸枉,zé • mín服;举枉错诸直,zé • mín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