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忙活了一日。
颜楚音带头勤快,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松懈。
这些日子,衙门里的办事效率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眼看着天已经渐黑,新乐侯叫人点了蜡烛,依然忙个不停。小吏们心里都觉得特别苦,面上还不敢带出不满的情绪。天气这般冷了,尽管屋里点着火盆,但他们还是觉得冷,脚尖像是冻僵了一样。唉,不是所有人都像新乐侯那样,能穿得起绒毛袜子的!
这时,新乐侯的随侍从外面进来,附在小侯爷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新乐侯猛然站了起来。
小吏们本就时刻注意着侯爷这边的动向,眼神全飘了过来。就见新乐侯脸上旋开一抹笑意,先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说:“一时没注意竟然就忙到这时候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整理整理,咱们明天再接着干。”
小吏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个个都偷着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歇了!
叫新乐侯去写诗作赋,他确实不擅长,这辈子都不可能擅长了。但在另一些事上,他却有着仿若天生的灵性。颜楚音说:“辛苦了大家了。双寿,你去附近的酒楼叫一桌席面来,速度快点,别叫大家久等了。但不许叫酒,这季节还是多喝羊肉汤吧,既驱寒又养生。大家好吃好喝,吃饱喝足了再回家去。”
小吏们闻言,心底那一点点不敢与人言的怨气立刻散了个干净。新乐侯叫的席面,其他的不敢说,但肉是管够的,味道也好。而且说出去也有面子啊。
“本侯还有事要忙,就不陪着大家一起吃了。今日叫楼大人坐上席。”颜楚音笑着说。他将手头的工作收了个尾,又将桌子整理好,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颜楚音脚步轻快地跑出房间,心情激动地跑过衙门大院,忍不住加快了一点速度,冲到大门口,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颜楚音高声叫道:“沈昱!”
暮色四合。沈昱一直站在背风处,应该站了有一会儿了。
颜楚音冲到沈昱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心疼地说:“瘦了瘦了!才几日功夫不见,就瘦了一圈。这几日不忙了吧?得叫我家的厨子好好给你补一补。”
沈昱如今要备战来年的春闱,已经不需要去太学应卯了。沈丞相的意思是让沈昱跟着他一位已经致仕的好友去民间走走,多看看真实的百姓们的生活。
这会儿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不需要伺弄土地,算是一年中难得能有几分闲暇的时光。这个时候去民间走访,可以和乡亲们多聊聊,听听他们这一年到头的收成,听听他们对自己家庭的规划,听听他们的艰苦和憧憬。
沈昱向来孝顺,丞相既然有了安排,他就照做了。
这些日子,沈昱都跟着那位长辈在京城郊区的乡间走访。一老一少穿着最最寻常的衣服,没有带随从,看上去不像是致仕的老大人和丞相家的公子哥,倒像是百姓家里一对普通的爷孙。当然,这个孙子长得比一般人俊俏就是了!
打着寻亲的借口,他们坐着一辆驴车,到处走走停停。每到一个村落,他们都借住在老乡家里。老乡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等临走的时候再给老乡塞点铜板。用铜板就够了,老乡们能在年前赚这么一笔外快,瞧着心情都很好。
说起来,沈昱幼年时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但如今叫他跟着那些普通百姓一样吃吃喝喝,他竟然有些不习惯了。丞相过日子很简朴,在吃穿用度上花费的银钱总是很少。但花得再少,丞相家的白米粥,那全是用白米熬的啊。丞相家的馒头,那也是用白面做的。丞相家一菜一汤虽然分量不多,但有油也有盐。
这就比普通百姓家里好很多了!
难怪颜楚音会觉得沈昱瘦了,沈昱确实瘦了。但沈昱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他这些日子都吃了什么,怕颜楚音会更加心疼,只笑着说:“瘦了吗?哎,驾车果然是个苦差。总不能叫老大人迎着寒风坐车头上吧?所以都是我驾得车。”
沈昱又说其实驾车也挺好玩,说那头老驴看似稳重,其实是个嘴馋的。这个季节,路边已经不长什么野草了。偶尔能遇到一点,老驴恨不得把草根都掘出来啃了。又说,有个老乡瞧中这头老驴了,以为是一头公驴,想借去和他家的配个种。然而这明明是一头母驴。老乡觉得难以置信,直呼自己看走眼了。
这些事情由着沈昱说来,三分有趣硬是被说成了七分。颜楚音听得直乐。
两人一见面就聊上了,都没想着先找个暖和的地方。颜楚音从室内出来,手本来是暖和的,但吹了这一会儿风,指尖便有些凉了。他忍不住把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暖气。沈昱见状,直接牵过颜楚音的手,发现确实有几分冷,就往自己的怀中带。颜楚音愣愣地看着沈昱,忽然指尖碰到了一个暖和的东西。
不止是暖和,甚至还有一点点烫。
“我专门给你带的烤红薯。”沈昱笑着说。他是今天早上进京城的,到家后洗漱一番先睡了一大觉,睡醒就是下午了。用着从老乡那里学来的方法烤了几个红薯,用油皮纸包了,就来衙门里找颜楚音,一直站在背风处等着他下职。
沈昱外头穿着袄,这衣服本来就臃肿,怀里塞两块红薯,也瞧不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