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嗜甜,平日里最爱买的也是饴糖。
尤其百花坊里来了新妹妹,因着不听话被花娘喊人打得皮开肉绽,她总偷悄悄去刑房里给那些妹妹塞颗饴糖。
若是被花娘发现了,她便笑笑,露出两个梨涡,“都是可怜的小妹妹,给她们甜一甜便晓得百花坊的好了。”
花娘戳她的脑袋,“来这儿的谁不可怜。”
却也只是嗤她一句,从不伤她分毫。
和百花坊的其他姑娘们比起来,云雀算命最好的那个。
据将她卖到百花坊的娘说,当年她们是在村里的田埂边捡到她的,彼时她被裹在红色棉被里,小小一只,她们存了给儿子养童养媳的心思把她捡回来,一直养到五岁。
可她五岁那年,一场蝗灾导致家里颗粒无收,朝廷的赈灾粮饷发不出来,米粮涨到了天价,饿殍遍地。
遇上她哥哥生病,她娘就带着她到嘉陵,把她卖进了百花坊。
来嘉陵的路上,她这才知道,原来她是捡来的。
到百花坊以后,她不闹腾,也不想着逃跑,因得了芸娘的青眼,便一直跟在芸娘身边做丫头。说是丫头,但芸娘把她当妹妹养,给她扎好看的发髻,穿漂亮的衣裳,教她读书认字,琴棋书画。
芸娘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一朝家道中落,进了这风尘之地,是以将她教得极好,到后来她相貌初露端倪,芸娘怕她被那些客人占了便宜,就给她另外辟了地方。
和她同龄的姑娘在接客前都被调/教过,唯独云雀在芸娘的庇护下,什么都没学。
花娘也说,像她这样的姿色,鹅蛋脸,剪水瞳,杨柳腰,什么都不做也能把客人勾得魂都没了。
芸娘。
云雀好想芸娘。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那么好的芸娘,却因为她被折辱得没个人样。
云雀心道:芸娘,你慢慢走,云雀很快便来陪你走这黄泉路。
她们约好了,下辈子要做姐妹的。
来世投胎到普通人家,无须受这折辱。
逐渐地,云雀失去了意识。
***
“咚!”
一声重响,云雀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碎裂开了,脑袋不知磕在了哪里,钝痛。
痛?
她竟然没死?
“人我们是送来了,要不要用随你们。”有人说:“若是你们爷因合欢散毒发暴毙,明日我们便送棺木来。”
“滚滚滚,谁要用你们送过来的脏女人。”
“爱用不用。”
话音刚落,人便飞速消失在了院子里。
夜宿站在那儿吹了吹莫须有的胡子,“这三皇子欺人太甚,明明是爷替他背了锅,命都差点没了,他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三番五次来挑衅。”
“狗东西。”夜宿低头看了眼他们送过来的女人,立刻喊:“夜阑!”
夜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什么事?”
“快出来看一眼。”夜宿皱眉,“我怎么感觉她眼熟啊。”
夜阑收了内力,将昏睡的赵时韫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这才蹑手蹑脚的出来。
他额头上汗津津的,外边雨势渐大,关门时还有秋风吹进房间,他生怕扰着赵时韫,让他体内刚压制下去的毒再次复发,于是关了门低声呵斥,“小声点。”
夜宿瞟了眼安静下来的房间:“爷好了?”
“只是暂时压制下去。”夜阑刚输送了不少内力,身子虚地咳了一声,复又平静地问:“什么事?”
“赵明轩让人送过来个女人。”夜宿提到赵明轩就恨得牙痒痒,“他肯定知道爷毒发了,所以就送了女人来。”
“这院子偏,但有不少人看着。”夜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你又不是第一日跟着爷。”
“可赵明轩欺人太甚。”夜宿恨得咬牙切齿。
夜阑斜睨他一眼,暗含警告道:“祸从口出。”
“爷现在都成这样了,我还怕他们?”夜宿气道:“有本事杀了我啊。”
“正是爷成了现在这样,你才不能死。”夜阑暗自调息,忽地一口气没调过来,咳嗽几声便吐出一口血。
夜宿紧张地拍他的背,夜阑却道:“内忧外患,爷身边无人可用,你……”
“知道了知道了。”夜宿不耐烦地说:“我死不了。你先来看看,这女人你认不认识?”
夜阑闻言蹲下身子,看向地上的女人。
她被裹了件宽大的黑袍,头发散乱,面色潮红,唇珠鲜艳欲滴,两道细眉微蹙,嘴里还不断嘤咛轻哼着。
即便被大雨淋得狼狈,夜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百花坊的姑娘,云雀。”
“哦,是她啊,之前她的猫跑进了咱们院子里,她来寻过对不对?”夜宿一拍脑袋,“她长这么漂亮,我竟能连这都忘了。”
“你说,她是三皇子送过来的?”夜阑问。
夜宿点头。
夜阑正思索着,房内忽然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飞速推开门,只见地上满是瓷碗的碎片。
刚刚被压制下毒性的赵时韫已经迎来了毒性复发,再加上合欢散的效用,他上身的肌肤已然红透,像只煮熟的螃蟹,而他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白,
体内多种毒素缠绕游走,他极尽克制地运用内力想往下压,但收效甚微,他哑着声音喊,“倒盆冷水来。”
“爷,不可。”夜阑道:“若是泡了冷水,您体内筋脉……”
会全断的。
“我说话不管用?”赵时韫声音冷冰冰地,像是数九寒天的冰。
夜阑的话被悉数堵回去,但他也不动,抱拳作揖立于房间内。
而夜宿却匆忙忙赶进来,嬉皮笑脸道:“爷,别动怒。”
他说着便越过满地碎片朝床走来,而赵时韫正闭眼敛息压制体内毒性。
可这毒遇上了合欢散……
赵时韫再次强压下去身体和心底涌上来的欲望。
“备冷水。”他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