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府的人这一晚注定被这个消息弄得彻夜无眠。
钟晏今日一整日都在朝中与人争锋相对。当年太/祖在边疆设置永平、延平、安平、怀平四大军府震慑四方蛮夷,由温、朱、闵、袁四位大将任军府元帅,可惜太/祖命短,看到了府兵的弊端却没能来得及演一出杯酒释兵权便驾崩归天,叫温、朱、闵、袁四家族发展至今,尾大不掉。
明康帝干了五十年皇帝,多年来一直想要将边疆重镇由府兵制改为卫所制都没能成功。倒不是明康帝平庸无为,只是大夏东南西北都有蛮夷作乱,四家族在边疆已经形成了一番势力,若有不慎便会被一旁虎视眈眈的蛮荒小国咬下一块肉来。
尤其是延平侯朱尚钧,仗着六个儿子有四个都在西北,俱是英勇非凡,多年来就是不愿同意让皇上在军府中增设卫所指挥司,另有闵国公、袁国公等也是态度暧昧,只有一个永平伯温子贤是他们这边的人,皇上对朱尚钧恨得不行,只是碍于与回纥战事不断,才一直忍气吞声。
但回头对着他就是奔腾不住的怒骂,将在朱尚钧身上受的气都发泄在他身上,钟晏一忍再忍,忍到了回府,老太太却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四房分居?
他呵呵笑着,老太太从来就没有为他着想过。温家大姑娘刚嫁过来就要别府另居,温子贤那小子本就夹在他和朱尚钧之间摇摇摆摆,这次更是让他找着了借口可以两不得罪。若是今年年底不能将卫所的事情确定下来,他那个皇帝表哥必定又会犯病了。
到时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宁远侯府的势力都在中央军中,离皇帝最近,也最容易被波澜殃及。
钟晏一听说了这个消息就马不停蹄到了万寿堂,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却跟他说老太太已经睡下了,钟晏沉着面色:“我在正堂中等着老太太,老太太什么时候醒,我便等到什么时候。”
大丫鬟容暇对着侯爷严肃的面色,也有些发憷,但想着万嬷嬷临走前的嘱咐,还是强撑着道:“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好,侯爷有些什么话还是等到明日再说——”
未及说完,就被钟晏眼中的寒意给吓退了,这时,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容暇,进来。”容暇听见老太太的召唤如获大赦,忙不迭就进去了。
老太太许是真的不舒坦,脸上的苍白憔悴在黯淡的烛火中都瞧得一清二楚。在这热浪翻滚的夏夜,她却仍披着一件石青色绣乌金的薄披风,饶是钟晏气闷而来,都被她这心力交瘁的模样给吓到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钟晏一反应过来就要当场呵斥丫鬟婆子伺候不周,老太太却静静道:“不关旁人的事,是我不想兴师动众。”
钟晏略一想就知道老太太用意为何,忍了一忍,还是道:“老太太真是全然无私,爱护子孙。”
老太太却不接他这个话,只是道:“我知道你今夜过来为了什么,在涵哥儿成亲前,我就有了四房分居的想法,老二,人心都是肉做的,以前的事谁是谁非都说不清了,现下就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吧。”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当初钟晏一和她提起要为钟涵聘永平伯府大姑娘为妻,她的心就提起来了。只是瞧着这桩婚事四角俱全,她实在难以割舍,才按着钟晏的意思去办了。
钟涵的婚事一直在她心头上放着。自己的孙子在她眼中自然什么都好,可钟涵是没能继承爵位的侯府嫡长孙,走的还是与寒门争辉的科举仕途,家族全然帮不上忙,大夏顶级的贵族人家是绝不会许嫁嫡女的。老太太又看不惯书香世家那股子酸腐气,若是钟晏不提,她先前也不敢想钟涵能得这么一门好亲。
她不管钟晏心中有什么算计,一块好肉摆在眼前,不吃才是王八蛋。这几日看下来,伯府姑娘的教养确实不错。就是如此,她才不能让外头的腌脏争斗牵连到这对小夫妻身上。
钟晏淡淡道:“老太太,您的子孙不止是涵哥儿一个人。您是整个钟家的长辈,宁远侯府随太/祖起事发家,至今家业不到百年,我日夜殚精竭虑就是为着使家族能绵延不断。可光靠我一个人的努力是不够的,若是父亲还在世,他绝不会在现下作出与您一样的决定。”
老太太非常平静:“若是你父亲还在世,你以为你还能得了这个爵位?”她过逝的夫婿,可是嫡长一脉的忠实拥蹙。
老太太和钟晏从没有正面讨论过爵位的事情,这会儿冷不丁被亲娘这么一噎,钟晏面上十分难看:“封爵圣旨是皇上下的,宁远侯府的虎符是您亲自给我的,若是旁人有异议,大可以直接上奏公开质疑,我绝不阻拦。可是一家人总要互相照看,因为我办事不力,小妹最近在宫中没少被皇上私下训斥,小妹可是您亲生的女儿,三皇子也是您的亲外孙。比起涵哥儿在府中万事不理,他们那才叫处境艰难。”
钟晏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太太仍旧道:“三皇子是龙子凤孙,轮不到别人去可怜。我意已定,你不用再说了。”
钟晏没想到搬出小妹都劝不动老太太,带着满身的怒火回转了世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