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含章这辈子活了十七年,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这种福气,不止是物质上,精神上亦是如此。她先是为“自己”伤情,后头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是个穿越的,又忍不住想着张氏。
她与张氏感情深厚,若是张氏上辈子真的失儿失女,为了养老送终还要过继嗣子,过成了那般艰难的局面,她的日子该是如何煎熬。只要一想起这些,温含章心中顿时溃成了一团。
对于至亲的生死苦痛,温含章最放不开。张氏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自从选择不与原配嫡子争抢府中爵位后,她活得恣张扬,爱恨分明,对姨娘庶女全都不屑一顾,到了后来连她爹爹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一个人,竟落到老来无依要依靠嗣子的地步,温含章心中伤心难抑。
钟涵把她搂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大娃娃一般安慰着她,心疼得厉害。
温含章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心里才好过不少。她红着鼻头窝在钟涵怀中,整个人又娇又软十分乖巧。
钟涵叹了口气,温含章这辈子一直是个幸运儿,她性子聪慧却不喜争斗,嫁他前后,经过的最大的风浪许就是永平伯算计明哥儿的事情了,再就是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她在家独自生产之事,这两回都有岳母在旁边帮衬着,母女二人有商有量,齐心协力,情谊可见一斑。
钟涵敬佩岳母,但又不想温含章跟她一般性子硬朗,在他看来,温含章这样好。她在他面前不需要端庄守礼,她想哭的时候可以在他怀中肆大哭,哭完了就像现下这般,擦干脸上的水渍坚强起来。
钟涵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岳母不会和梦里一样的。”
温含章认真地点了点头,钟涵看她这般,又继续道:“你方才做的事情,我很早前就已经做过比对了。”这一回她立刻抬头看着他。
钟涵心中十分平静:“所有一切从福平楼和玉璇报斋开张时,就都不一样。”
福平楼和玉璇报斋是他参考当年大战时卫绍之举所为,卫绍此人,确有奇思妙想,一家客似云来的酒楼,一份类似于邸报的京城小报,却让他耳目通明,经常能获知官场中一些不为人知的内部消息。其中有许多家族在他印象中应是从头至尾明哲保身,但通过清谷的消息,他却发现这些人各有倾向,甚至有些同时为几位皇子提供便利。
他们搬新府举办乔迁宴时,钟涵广撒请帖,邀请许多朝臣学子过府饮宴。这些人大多都是他怀疑的对象,这其中就有四皇子身旁的一个幕僚。当时温含章还问他为何邀请皇子府属臣,钟涵却有细说。实则这些人都曾被二叔暗中拉拢过。
京中一朝戒严,所有人被困府中,二叔猝不及防的难看面色在人前暴露无遗,但凡做大事之人必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镇定从容,否则你让跟随的人怎么想。钟晏当时那一瞬间的措手不及让许多人看在眼底,这些人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应该选择再次观望。
若不然隔日的朝会上,三皇子不会人为他说话。二叔一步错,步步错,朝中无人支持三皇子,他只得行险招,在老太太身上做文章。
细节决定成败,至此,一切截然不同。
温含章听着钟涵一连串慎密的部署,心中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担心。钟涵发现她面上神色有异,立刻问道:“怎么了?”既然选择坦诚以待,他就会事事毫无隐瞒。
温含章被他密密笼在怀中,看着他关心之色不想作伪,心中暖了一暖,又摇摇头。他若是有这样的算计,早就被宁远侯吃得骨头都不剩。
一切都是有因有果。
老太太之事也是如此。若是她当时揭发了宁远侯,钟涵现下对她的死不会那么冷淡,犹如谈论一个陌生人一般毫不停顿。
想通了这些,温含章抱着他厚实的胸膛闭上了眼睛,突然就不担心钟涵与皇太孙之间的应对了。夫婿比她想象中更有心机,更有能力,她也应该更有安全感。
钟涵愿花时间在这里与温含章谈天,也是想安她的心。他看得出来,温含章担心他碍着恩情不敢对皇太孙生出二心。钟涵露了一个笑,若他是这般不知变通的人,他和温含章就不会成为夫妻了。
按制,守孝时夫妻不能同房。先前几日两人冷战,一个住院一个住外院,自然有这个烦恼。但现下夫妻二人都和好了,又经过一番推心置腹贴心贴肺,心中甜甜蜜蜜,到了就寝时自然想共居一室。
温含章对着张嬷嬷忧心的表情视而不见,她才出月子呢,想干点什么也不可能的。睡觉前温含章照例先把阿阳喂饱,她一边喂/奶一边戳着儿子的小胖脸:“小吃货,每日要吃这么多回奶,难怪身上这么多的奶膘。”阿阳又吞又咽,吃得十分认真,丝毫不受亲娘的影响。
钟涵不是第一回见温含章喂奶,这回他倒觉得身上有些燥热,只好背转了身上心中默念起佛经。
温含章喂奶后跟儿子玩了一番让他消消食,就把他哄睡了过去。这期间屋里欢笑声不断,钟涵一直是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温含章把儿子收拾睡了,转了个身见他这副模样,脑瓜子一动就知道为何,心中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