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父最终还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名字。
谁也想象不到,这场fēng • bō会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平息。
田父时常挂在口中,“娱乐圈里挣大钱的大哥”竟然会是沈淑兰的大学同学。
姓田,又在海狗视频任职制片人,沈淑兰试着在通讯录里联系了人,就这么轻松地对上了号。田昊这才知道自家侄女患的是眼底母细胞瘤,当天便推掉工作急匆匆来到医院。
见到的就是这令人头脑充血的一幕。
在医院工作人员面前雄赳赳气昂昂,固执己见不听劝的田父,见了田昊像见到猫的耗子,一直赔笑不说,田昊让签手术同意书,也只能讪讪地签了,丝毫没有先前面对卫霓她们的强势。
沈淑兰一直将卫霓死死护在身后,好像田父还会随时发神经一样,护崽母鸡一样含怒瞪着田父,直到后者再也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眼前的人影,让卫霓模模糊糊想起了从前的事。
无论是她被同学污蔑贪污了班费,还是放学路上受到小男生的骚扰,沈淑兰都像现在这样,永远挡在她的前方,永远站在她的立场支持着她,相信着她。
沈淑兰的强势是全方位的,一方面剥夺了她的生长空间,一方面却又给了她一片不惧风雨的小天地。她在成长路上的确留有很深的遗憾,但她不恨严厉的母亲,从来都不。
卫霓伸出手,从后轻轻牵住沈淑兰的手。对方以为她还在不安,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掌。
……就像小时候一样。
田父签下手术同意书后,田雅逸的手术立即提上了进程,在多方协调下,手术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下午四点。
多日的努力终于换来良好的结果,所有人心里都放下一块石头。
病房留给了田家人,卫霓和沈淑兰等人走出了房门。
“这次手术,由杨蕙若主任主刀,一助是她带来的人,二助……”张楠金越过几双期待的目光,视线落在卫霓身上,“卫霓,你可以吗?”
“我可以。”卫霓神色平静。
张楠金点了点头,看了一旁的沈淑兰一眼:“过会到我办公室来,关于手术的事,我还有事情交代你。”
说完,她朝沈淑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病房前。其他医生见状,也神色各异地离开了。
卫霓把沈淑兰送到电梯前,替她按下了向下的电梯按钮:“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是去看望外婆,还是直接回家?”
“你舅舅在下边照顾,我就不去了。晚上你来吃饭吗?我给你炖猪骨汤补补。”沈淑兰热情道。
“等休假再说吧。”
“行,到时候炖你爱吃的猪骨汤。”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边打开。人群像沙丁鱼一样挤在锃亮的电梯里,热浪和人的体味扑出电梯,扩散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电梯间里。
沈淑兰走进开门的电梯,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带着略显局促的微笑。
或许面板上的1楼正好亮着,那么她一动不动也是合理行径,但在那无数张各异的面孔里,沈淑兰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怯怯的,试探而讨好的微笑,还是像一根绷紧的皮筋,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松开后,狠狠地弹在了她的胸口上。
母亲仍然衣着年轻,但她鬓边的花白,已经被染发膏遮挡不住。
卫霓的鼻子在那一刻酸涩了。
“……妈。”她情不自禁地哑声道。
电梯门缓缓合拢,而沈淑兰脸上的笑意正在绽开。
她的呼喊似乎融化了沈淑兰身上的某种不安,她又恢复成那个强势而勇敢的母亲。
“有什么心事就给妈说,妈和你一起想办法。”沈淑兰说。
电梯门完全合拢了,红色的数字开始变化。
卫霓站在已经关闭的电梯门前,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将视线转向一旁阳光满盈的玻璃窗,过了好一会,她才转过身,往张楠金的办公室走去。
手术在即,卫霓作为二助,不仅能够亲自上场,还能能够近距离观看国家级眼科专家的操作过程,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卫霓知道其中有张楠金的偏袒,因此面对张楠金的工作任务更加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免授人闲话的把柄。
一番谈话之后,已经临近下班时间。
卫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因为医院的事情耽搁了一会,直到办公室里所有白班医生都走光了,她才换上自己的sī • fú,挎上肩包走出了办公室。
电梯下到一楼,卫霓跨出门扉,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她却停下了脚步。
犹豫片刻,她顺从心中不知名的冲动,走向和大门相反方向的监控室。
……
时间转眼就来到手术的日子。
铺着无菌巾的田雅逸被推入病房,她那固执的父亲在最后时刻拦下了消毒完毕,即将进入手术室的卫霓一行人。
“……”
他盯着主刀的杨蕙若主任和她身后两名助手,干裂的嘴唇抖了抖,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复杂情绪。
“……拜托你们了。”
卫霓终于听清了他低若蚊吟的声音。
说完后,他黯然垂下头,自觉退开了路。
“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杨主任见多不怪,笑着安抚。
卫霓的目光和田父相撞,她面无波澜向他点头示意,跟在杨主任身后进了手术室。
仿佛昨日的冲突已是过眼烟云。
田父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羞愧。
手术室大门缓缓合拢,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大字随后亮起。
走廊里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