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回想起十天前的夜晚,山匪头子拎着她的后颈,笑容猖狂又恶心,一开口嘴里就有股恶心的腥臭味。不像现在,他伤得脸都花掉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无力地张开唇发出“嘶嘶”声,像一条死鱼。
后边小空地上,只剩一片死寂,无人生还。
桃羽笑意清浅地打个哈欠,掏出手帕,觉得山匪们脏了她手似的嫌恶地擦了擦。
白芒居高临下地看着山匪头领,眸中情绪很淡很淡,像两汪波澜不惊的清泉。
桃羽帮她报了仇,她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有点迷茫,有些想哭。她握紧怀中的匕首,在山匪面前蹲下,和他对视。桃羽又踹山匪一脚,他咳出一口血,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白芒从他眼里,看出了痛苦和悔恨。
她从怀中拿出匕首,握在手心,手掌在轻轻地抖。
shā • rén然后被杀,很有趣吗?毁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家庭和后半生,然后最终自己也落到这般下场,很有趣吗?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很有趣吗?
……有意义吗?
白芒忽然感觉自己有很多话、很多问题,想要和眼前的山匪说。可是十二岁的她终究是阅历不够,眼界太浅,走过的路太短,读过的书太少,见过的人也不过尔尔。她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浆糊似的,迷茫得要命,什么都问不出来,鼻尖酸涩地想哭。
“怎么,不敢动手?”桃羽注意到白芒的走神,不悦地问了声。
“桃姐姐……”白芒抬头,迷惘眨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行泪滴沿着左眼滑下,她的声音很低,“……爹娘他们,村子里的大家,已经回不来了。”
桃羽听懂了白芒整句话的意思:就算杀了山匪,村子里的人也再回不来了。
桃羽脸上情绪一下就变了,她生平最厌恶类似的说辞——口口声声说什么就算报仇也于事无补,所以就放仇人一命。说到底还不是心软,假好心,连给家人报仇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说不敢。
桃羽知道白芒虽然年纪小,性子却尤其聪慧,白芒不可能不明白,要是今天放过这山匪,等他伤好了,只会去祸害更多无辜百姓。九莲村没了,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遭他毒手的村子。
明知如此,还用报仇也于事无补的借口放他一命,不是假好心是什么?
蠢得要命。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答应了要帮她报仇,自然会做到,这之后,她便真与她分道扬镳,再不相见。桃羽嗤笑着,刚要一脚踹断山匪的脖颈,白芒手中的匕首已经落了下去。
桃羽错愕一瞬。
她看见白芒还是先前那副迷惘的表情,脸颊上可怜兮兮地挂着眼泪,身子颤巍巍地发抖,握着匕首的双手却很用力,没有半点儿留情。
不仅是桃羽,山匪的眼睛也错愕地瞪大,眼白被血丝覆盖。
直到山匪彻底咽了气,白芒才咬紧唇,低头,温和地替他合上眼皮。
“桃姐姐,”再扬起脑袋时,白芒迷茫的神色已经彻底看不见了,脸上只剩下一行泪渍,她半跪在雪地中,认真对桃羽道,“谢谢桃姐姐救命之恩,带我复仇之恩,白芒一辈子都不会忘。”
“哈,哈哈哈哈……”桃羽诧异的情绪消去,忽然笑出来,觉得小家伙果然有趣极了。
等桃羽笑声止住,白芒双膝跪地,绕开面前的山匪,在桃羽面前脊背挺得笔直,接着说:“桃姐姐,白芒还有话想和你说。”
“嗯?”桃羽眸子虚起,小家伙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和她说话,她好奇地蹲下,平视白芒的眼睛,“什么事儿?”
“我……我有两个请求!希望桃姐姐能、能听我说……”白芒很紧张,吐字却十分清晰,眸中也好似发着光。
桃羽饶有兴趣地笑:“说。”
“第一个请求……”白芒认真道,“桃姐姐可否收我为徒,教我武功?我、我会……”
白芒话还没说完,就被桃羽打断:
“哦?如今你已经报了仇,为何还想要学武?”
“因为我、我想变强一点!”
“我想拥有保护好自己的力量!不再受人欺凌,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虽然我现在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但我、我不想要往后,再护不住身边重要的人!”
桃羽还是第一次,在白芒那么温柔可怜的一双眼眸中,看见如此灼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