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卿蓝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云奚…语气什么时候这么乖过吗?
在他面前,这狐狸精一向很闹腾。
吃起东西乒乒乓乓,笑出声来呱唧呱唧。
有时候大半夜还非拽着他说话,从伽蓝宫冻脚的地砖和寡淡的颜色,能一路聊到他有个死对头,也有这样一间老大老大的屋子,窗子隔两天便要被他砸一次。
夜里闹得卿蓝脑壳疼,白日里却总不见狐影。
原来,是在这里宽慰白无染…?
可白无染跟他吵架了吗?
他怎么不知道?
当然,白无染也不知道,他压根没听云奚说了什么。
他不太想搭理云奚。
因为看一眼云奚,他就会想到他的狐狸。
再看一眼云奚,就又会想到他的狐狸。
视线从兔子软乎乎的绒毛上往外转,便转到不远处,清冷自持的师父身上。
卿蓝步步行来,衣袂无风自动,好似有霜雪降落身侧,他在日光下,剔透冷淡得像一块冰。
卿·一块冰·蓝往外放着冷气,冻得白无染一个激灵,云奚一个哆嗦。
白无染唤了一声“师父”,就走过来,左左右右地看了,眼睛很快就垂下去,有点失望。
卿蓝点头,神情淡淡,“你心情不好?”
白无染摇头,“师父,我心情很好。”
这一副“我就是心情不好但是我就是不说”的样子,云奚暗搓搓地想,正常人都能看出来是口是心非,等着被安慰。
但卿蓝是安慰人的人吗?
卿蓝说:“那就好。”
云奚:“…”
这脑回路…
就算原书里没写,但这样随便瞥瞥,云奚也大概能猜到这师徒二人的日常相处模式。
一个就,我虽然不说,但希望你懂。
另一个就,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不懂。
倔强大徒弟各种逞强,但其实希望有人看破他的脆弱,给予他心灵的抚慰。
呆萌师尊只呆不萌,看起来很强其实…就是很强,还是个冰皮的没嘴葫芦。
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儿去?
而且,云奚突然发现,白无染一直都是叫的师父。
他看话本子里,旁人家管这种仙气飘飘的大美人都是叫师尊,听着就缠缠绵绵暗生情愫,卿蓝这个,一字之差,味儿都变了,大美人成了小老头。
司命对云奚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通充满了敬意,“…这种时候,你还能注意这些有的没的也真是个勇士。”
云·勇士·奚回了神,就对上那双没有情绪的漆黑眼珠,十分迅猛地抹下一把冷汗。
他的策略,好像提前曝光了。
司命表示震惊:“你居然有什么策略?”
云奚表示更加震惊:“…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不学无术的形象啊喂?”
…司命选择闭麦。
云奚便好好跟他吹嘘…哦不,解释了一番他天衣无缝运筹帷幄的策略。
其实很简单,总而言之就是各种拉踩,在白无染面前说卿蓝坏话,说自己好话,让白无染越来越喜欢自己,越来越讨厌卿蓝。
从而,为未来他爱他他不爱他但他非要他不爱他去爱他的美好场面,打下坚实的基础。
司命越听越耳熟,“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如果放在话本子里叫什么吗?”
云奚当然知道,他的取材都是来自看过的话本子。
反正像他这样角色,只要男女主吵架了,就会凑上去,鸽子精附身,开始咯咯咯咯。
女主把男主揍了,他会心疼地泪流满面,怜惜地凑上去,哥哥,姐姐怎么会这样呢,如果是我,我一定不忍心揍你。
女主把男主骂了,他会心疼得眼泪狂飙,怜惜地凑上去,哥哥,姐姐怎么又这样呢,如果是我,我一定不忍心骂你。
女主哪怕把男主撅一个跟头,他都会呜呜呜呜地哭,怜惜地撅一个跟头凑上去…
以此类推,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云奚熬成了浓浓一锅茶汤,效果斐然,一碗提神醒脑,两碗永不疲劳,三碗长生不老。
保证给白无染灌得肚儿溜圆,晕头转向。
司命对此不太看好,“但是感觉白无染一口都没喝的样子。”
云奚说:“我不要你感觉,我感觉…”
好吧,他感觉白无染也没喝下去。
转而一脸严肃地威胁:“司命,你知道吗?有那么一个人,他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在,他总是神出鬼没,不帮忙还拆我台,然后被我摁在地上锤得满地爬…哦不,他爬都爬不起来。”
司命:“…”
司命同情道:“你锤我之前,帝君已经举起了雷霆之锤。”
默默地回神,再默默地看向亲耳听到他在挑拨离间,并已经注视自己不知道多久的卿蓝。
他还没能让白无染失去他就要死要活的程度。
卿蓝好像也还没爱白无染爱到到毁天灭地的程度。
所以…
天空是蓝的,树叶是绿的。
自己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任何革命,都是要流血的!
这里,可能就是他的终点了吧!
哎,也罢,此处山明水秀,风淡云清,可谓上佳的埋骨之地。
…他害怕了,但,决不屈服。
他毅然决然地闭上了眼,结果卿蓝措辞良久,只是说:“我没有跟白无染吵架,对他也很好。”
云奚:“…”
好像又不是那么害怕了。
反应了一下,哦,卿蓝是在回应自己前面的茶言茶语。
又是沉默良久,卿蓝问,“你为什么叫白无染哥哥?”
云奚:“…”
害怕是什么,他云奚这辈子就没怕过事!
云奚诚恳道:“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叫你哥哥。”
卿蓝想了一下,“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