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姜年庆成天大兄弟挂在嘴边,较起真来，他还挺怕顾昌东。
姜年庆在外人眼里，就是无所事事的闲汉,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什么德行,坏事没做过,但肯跟他交朋友的那些人，在正经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人,天生怕正气凛然的公安同志。
姜年庆拍拍顾昌东的肩膀,叫他放心，“我就这么一说,吓唬吓唬别人的，当然不会给人的腿打断。”
卫春芹怨嗔的看了眼姜年庆,就他那细胳膊腿，估计也不够顾昌东一巴掌的,顾副所长要是对姜英有点意思那也挺好的啊,顾副所长这样的人品他难道看不中，那以后想给姜英找个啥样的啊，卫春芹都不敢想。
顾昌东回家后，季墨生刚下好面条，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荷包蛋挂面，清汤寡水的，一看味道就不咋地,顾昌东无比庆幸是在姜英那吃了回来的。
季墨生又过来蹭住，他家也是京市的，一回家就被催婚，催急了就跑来顾昌东这边躲几天,他闻到顾昌东手里饭盒的卤香味，猛吸了几口，“四哥，你带什么回来，这么香。”
看他可怜兮兮的，顾昌东把饭盒打开，“姜英做的卤菜。”
两个饭盒，一份五香牛肉、一份凉拌素菜，红油辣子拌的香气扑鼻，点缀着一点香菜叶子，季墨生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好吃。”
顾昌东给饭盒往回一拖，护食的很，这是姜英给他的，“去厨房拿个盘子一样拨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明天带单位去。”
季墨生连忙跑厨房拿盘子，他看顾昌东今晚心情没来由的好，问道：“四哥，你找姜英问清了没有，她是救你的那姑娘吗？”
看顾昌东愉悦的表情，季墨生猜测应该是。
顾昌东无声的笑了，他就知道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他点点头，“她跟我坦白了，说了好些只有我们俩才知道的事情，就是她救的我，不会错的。”
顾昌东没解释姜英是怎么出现在太平湖，季墨生也不瞎打听，有些事能问，有些事不能问，他替顾昌东高兴，又替他担忧，他瞧出四哥喜欢姜英，只怕许多人都会反对。
他转动了脑袋，“四哥，这事得保密啊，不然跳出来反对的肯定多。”
“你知道就好。”顾昌东说道：“她才刚离婚，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谁打听都不许透出去一丝风，别给姜英找麻烦。”
***
顾昌东走后，姜英给装卤菜的盆子都盖好，才发现盆子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张大团结，应该是顾昌东走的时候放下的，姜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顾昌东怕她亏本又怕她不收钱，就将钱偷偷放到菜盆下压着。
牛肉也才一块三一斤，牛肚牛百叶更便宜，她给他切的那一盘子，怎么也要不了十块钱。
第二天一早，姜年庆帮姜英把小推车送到棉纺厂门口的固定摊位上，这个位置是被挑剩下的最后一个，离纺织厂大门比较远，位置不太好，姜英却不这么觉得，这个位置离路口近，外面的人要来买反而方便。
姜年庆要去菜场买晚上卤煮的菜，问姜英是不是还按照昨天的量买，姜英点点头，昨天光菜钱就买掉两百块，姜英身上就只剩下两百，想多买也没钱。
早上没什么生意，到中午棉纺厂下班的时候，生意就好起来了，姜英把卤菜切成小丁，放在小碟子里插上牙签，给人家先尝后买。
姜英的手艺没得说，只要是品尝过的，多少都会带一点回去，陆陆续续卖了一百多块钱的营业额。
姚真过来了，看到姜英的生意还不错，在后面排队没吱声，一直排到她，姜英一看是姚真，这个摊位还是姚真她才能租到的呢。
姜英惊讶，“姚真，你今天休息吗？”
现在是中午，虽然有午休时间，从火车站那边过来也要坐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姚真这来回跑的，下午回去上班肯定会迟到。
姚真笑起来的时候圆圆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她解释道：“火车站的工作我辞掉了。”
家里也不缺她那点工资，姚真害怕朱怀贵又去单位纠缠她，跟父母一说，姚真爸爸当机立断同意她把工作给辞了，在家休息休息。
姚真买了一斤五香牛肉，拌了一份夫妻肺片、一份凉拌素菜，姜英麻利的给她包好。
怕耽误姜英做生意，姚真付了钱就站到一旁，从自己的军绿色斜挎包里，拿出一套小孩的裙子，说道：“我自己做的，给你女儿穿，如果不合适你带过来，我再给你改改。”
姜英抖开一看，湖蓝色的公主裙，还有荷叶花边，这款式市面上都看不到，若若看到肯定喜欢死了，“姚真，这是你设计的呀？”
姚真忙说道：“我哪会设计，这是我按照杂志上的图片瞎捣鼓的，你不嫌弃就好。”因为她的腿有残疾，平时也不爱出门，就收集了好多书刊杂志，照着上面做的。
姜英赞美道：“姚真，你手可真巧，想过用你这天分挣钱吗？”
姚真还真没想过，她就纯粹是爱好，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挣钱，家里肯定不能同意她开个裁缝铺子，而且她的腿……姚真有些失神，到底是义肢，做点小玩意行，真当个生意做，她残了的那条腿也没法长时间踩缝纫机。
又聊了几句，姚真提着卤菜回去了。
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顾昌东过来了，姜英忙问他怎么这么早来，顾昌东说晚上要加班，买点卤菜回单位给大伙加餐。
姜英用油纸给他包了几份，顾昌东要给钱，姜英没收，“你昨晚给的足够了。”
顾昌东脸上一红，昨晚上又吃又拿的，他实在不好意思白吃白拿，他怕姜英生气，解释道：“做生意也是有成本的，不是有意要跟你生分。”
说完抬眸看了姜英一眼，心里有点紧张。
姜英笑着说：“那也不需要给那么多，今天的这些不用再另外给钱了，你要是不赶时间，能帮我找点白纸和笔墨来吗？”
顾昌东松了口气，还真给她找来了，不过是毛笔，姜英的毛笔字不行，就跟顾昌东说道：“要不你帮我写几个字吧。”
顾昌东点点头，问姜英要写什么，姜英边说顾昌东边落笔，他的字苍劲有力，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的。
姜英让他写的是促销的活动，晚上五点以后菜品买一斤送一两，相当于九折，毕竟送的在姜英这里都是成本价的东西，这比直接打折合算，而且每天只卖到七点。
顾昌东奇道：“你这样不会亏本吗？”
买一斤送一两还是蛮吸引人的，那大家都会赶在五点以后来买，要少挣不少。
姜英解释道：“我这不卖隔夜菜，用优惠刺激一下，每天应该能卖完，不会有剩菜。”
她这卤菜能有一半的利润，买送只是少挣了一点点，总比剩了扔掉强，现在她还买不起冰箱，隔夜菜搞不好会给客人肚子吃坏，姜英宁愿少挣点也不卖隔夜菜。
顾昌东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姜英的厨艺好，做生意脑子也灵活，是不用担心她会亏本的，他看到对面那个头不高的男人一直盯着姜英看，那个男人他认识，是朱怀贵，上回在公园里，跟着姚真一起落水的那个，姚真不要他救，朱怀贵在湖里还被姜英踹过一脚。
顾昌东问道：“朱怀贵盯你多久了？”
姜英抬头看了看，朱怀贵立刻扭过了头，姜英道：“姚真辞职了，中午来我这买卤菜，他可能是在等姚真，看看她晚上还来不来，他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缠着姚真？”
“姚真父亲是市委秘书。”顾昌东说道：“可能是看中了姚真的家世，你别出面，回头我跟她父亲打个招呼。”
顾昌东是怕朱怀贵攀不上姚家，会怪到姜英的头上，所以这个事姜英不能出面。
顾昌东回到派出所后，叫小牧去找姚真父亲反馈，说他们办案的时候，恰好看到朱怀贵盯着姚真一路，那眼神儿就跟饿狼盯着猎物可怕的紧，上回顾副所长恰好在公园碰到过姚真落水才认识了，所以特意叫他来提醒一下，以后姚真一个人出门的话，要特别警觉一点。
姚真父亲再三感谢，下班后，给姚真的二姨叫过来，大发雷霆说哪怕是养自己闺女一辈子都愿意，叫朱怀贵离姚真远一点，别碰他宝贝女儿。
姜英这边，促销的海报挂出来，正好赶在棉纺厂下班，买一斤送一两，大家觉得占了便宜，纷纷都排起了队，不到七点卤菜就全部卖完了，姜英等了一会，姜年庆才过来，看到摊子上的卤菜卖的一干二净吃了一惊。
“这就卖完了？”
姜英笑笑，“都卖完了，以后你每天七点来接我就行。”
姜年庆高兴的摸着一头的板寸，“还是我老妹厉害。”
本来他挺不看好姜英的卤菜生意，心里又急着去凑补偿款，他下午去找曹澎，曹澎说可以带着他发财，但是曹澎毕竟是捞偏门的，现在看来，跟着姜英后头帮她，也能给补偿款挣够。
姜年庆在心里想了想，明天还是给曹澎说的那事回了，万一被抓到，会给姜英添麻烦，还会被大兄弟瞧不起。
一想到顾昌东，姜年庆头皮都发麻，老妹怎么有个派出所副所长的朋友，搞得他现在去见曹澎，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姜英到家后，卫春芹已经给姜年庆买回来的原材料都清洗干净切好，姜英只需要卤煮就可以。
若若跑过来问道：“妈，今天的卤菜都卖掉了嘛？”
姜英给她看空了的菜盆子，又把装钱的匣子给她，“跟你舅舅数钱去。”
若若捧着钱匣子，跟姜年庆坐在正房前面的台阶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数钱，姜英帮着卫春芹做晚饭，卫春芹一只耳朵竖着听外头的声音。
当听到姜年庆报出三百六十八块钱的总额，卫春芹脸上的笑都藏不住，昨天买了两百的原材料全部卖完，摊位费一个月六十，一天就是两块，人工都是自己人不算，那今天赚了有一百六十六块钱。
“小妹，我看你今天收摊早，明天是不是让你哥多买点菜回来？”卫春芹问道。
姜英摇摇头说道：“不需要，我看一天这个量就差不多，今天没买到的，明天一定会早点来买。”这种，在后世叫饥饿营销，等过段时间看看情况，如果每天收摊都早，再适当的加一些。
晚上，姜英又把姚真给若若做的那条湖蓝色公主裙子拿出来，若若试穿了一下正合身，姚真也就在公园那天，被救起来后瞧见过若若一次，凭着看一眼就能估算出尺码，她真是天生吃这行饭的。
若若不愿意脱下来，要穿着睡觉，“妈妈，这裙子太好看了。”
姜英笑道：“那你还舍得穿着睡觉，明早起来就皱巴巴的了。”
若若立刻脱了下来，姜英给裙子洗了晾上，若若第二天早上迫不及待穿上裙子，姜英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带着她一块儿摆摊子去。
傍晚的时候姚真又来了，她感谢姜英，“你对象昨天让人给我爸送信，朱怀贵现在不敢跟着我了。”
姜英心道姚真又误会了，顾昌东并不是她对象，她刚想解释，旁边一位买卤菜的女同志看中若若身上的湖蓝色公主裙，问姜英在哪个裁缝店做的，她也想去给闺女做。
姜英指着旁边的姚真，笑着说道：“我朋友自己做的。”
女同志说她是市文化团的，她闺女跟若若身高胖瘦都一致，也想找姚真做一条这个裙子，问姚真收多少钱。
姚真现在辞掉了工作，在家里正闲着没事，虽然腿上有残疾，做件小孩的衣服还是不费事的，况且她喜欢设计各种各样的衣服，但是姚真不知道该怎么定价格。
姜英说道：“百货大楼这样一件童装要十八块，我们收你十五，款式颜色还可以帮你改，先给你画设计图，你看怎么样？”
做衣服之前先看设计图，这种方式好新鲜，梁霞家里条件好，十五块钱给闺女定一件好看的裙子眼睛都不眨，她付了五块钱的定金，约好三天后来看样图，反正姜英说样图不满意定金可以退的。
梁霞走后，姚真跃跃欲试，她现在闲在家里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就是那个设计图她还有点陌生，她给若若做的这件裙子是她照着杂志上做的。
姜英上辈子学的东西又多又杂，她说设计稿她来画，画好之后让姚真照着做就行。
三天后，姜英的设计稿出来了，在若若的版型上改良了一下，若若是件湖蓝色的，她设计的是樱花粉色，梁霞看了设计稿非常满意，连改都没有改。
姚真也喜欢姜英的设计，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做了出来，交货的时候梁霞很满意，付了十块钱的尾款，姜英把这十块钱都给了姚真，姚真之前都是帮亲戚做点衣服，从来没想过还能挣钱，心里可高兴了。
那件衣服的料子成本不到五块钱，纯利润十元，姚真分了五块给姜英，“你的设计，你一定要拿着。”
姜英说她就随便画了两笔，不能要这个钱，姚真一看顾昌东过来，顾副局长对姜英真好，只要有空就过来陪姜英，人家可是个副局长呀，一点都不嫌弃对象是个摆摊子的，真是个好样的男人。
姚真把那五块钱往顾昌东怀里一丢，“你对象的设计费，你帮她收着吧。”说完生怕姜英追她，马上就跑了。
姜英心想幸好姚真腼腆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估计就连顾昌东都没听清姚真说的是什么。
顾昌东其实听到了，不过姜英装作没听清，他也只好装作没听见。
他抱起一旁的若若，夸她今天的衣服真好看，若若得意的说是姚真阿姨给做的，顾昌东买了点儿卤菜，回单位加班去了。
***
同样买了卤菜的还有沈跃民，他派人在姜英的摊位附近观察好几天，也派人去打探姜年庆每天在菜场买多少钱的菜，两下一减，估算出姜英每天能挣一百多。
他原本是想给姜英添点堵，派人去找她的麻烦，但是那个派出所副所长，天天晚上下了班都去姜英的摊位上，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他听说那位顾副所长是受了叶教授的嘱托，多方照顾姜英，沈跃民一时半会不敢动她。
还有那个姜年庆，本来都打算跟曹澎一块儿去倒卖电器，现在电器紧俏都要凭指标凭工业劵购买，曹澎从港岛那边弄了一批走私的过来，姜年庆突然撤手不干了，沈跃民只好继续盯着，盯着姜年庆下一次犯错给他抓去坐牢。
沈跃民叫沈曼如尝尝他买回来的卤菜，说姜英卖卤菜那么赚钱，姜英能做出来的口味，姜富海也能做的出来，沈曼如认识棉纺厂的领导，不如也在棉纺厂门口搞一个摊位，一来能挣钱，二来也能给姜英点挫折，让她别那么得意。
“姐，重梅跟秦怀忆回老家吃苦，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姜英挣钱啊，你叫姐夫也做点卤味卖。”
沈曼如看着摆在桌上那几盘红油辣子香菜拌的卤菜就没胃口，沈重梅打电话回来，说在平城老家受婆家的气，秦怀忆早出晚归，回来也是叫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忍让，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跟沈曼如说想回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