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虽然还没几年,商业嗅觉灵敏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他们看准机遇,什么挣钱卖什么,服装利润高又是走俏品,看好新冒头的羽绒服,想在这个寒冬大赚一笔,本地的服装厂做不了,那提供样衣展示的厂家肯定有库存,寻着业务员留下来的地址直接找上门。
现在才十月中旬,还不到穿羽绒服的季节,那再过一个月呢,大雪一下,每天上下班都得骑着自行车,就是坐公交车,那也冷的扛不住,要是有件又暖又轻薄的羽绒服防寒保暖,肯定要卖脱销,最关键的是,现在整个市面上就这家京郊的服装厂有,谁先订到谁赚钱。
“你就是能拍板的老板吗,太好了,我要定五百件,哪天能发货,快的话我自己托运走。”
“我也定五百件,月底前能交货吗,我们那下月就要下雪了,再迟人家的过冬衣服一买,羽绒服可就不好销售了。”
姜英笑着说道:“厂里面哪里还有多余的货,你们现在看到正在赶工的,都是别人定好的,我们月底就要交货。”
没有货,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挣钱,生意人那脆弱敏.感渴望挣钱的心灵怎么受得了,没有货变也得变出来,那现在下订单行不行,月底把货赶出来行不行?
“我们现在下订单,能给我们排单吗,最迟月底交货你们来得及吗?”
姜英充分给钟广荣展示了什么叫饥饿营销,羽绒服今年只有她一家有,现在是别人找上门,她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不谈条件、不还价。
姜英说道:“排单可以,我们仓库里还有原材料库存,但是我们只接受全款定货,下订单付全款我们就给你们安排生产。”
全款买成衣见过,全款下订单的没有,几个经销商还在犹豫。
姜英带着几个经销商在车间里参观了一下,“别看我们厂子只有几十个工人,我们厂里可是人均一台电动缝纫机,五千件的订单,二十天就可以生产完。
四十八个工人分成四组流水线,每人负责不同的工序,最后再完成一件衣服的成品,大大提高了效率。
姜英的态度告诉了这些来采购羽绒服的订购商,她们厂子现在忙死了,谁给全款就接谁的订单,厂子里已经那么多生产好的成品和半成品,款式质量看得见摸得着,姜英又带他们去看了原材料的仓库,原材料就这么多,做完今年冬天想加都没了。
能做到服装经销商的都不缺眼光和魄力,摆明了能挣钱的羽绒服,全款就全款吧,几个经销商当晚就下了订单,合计五千件,人家全款下订单也有要求,月底必须按质按量的交货。
生产方面姜英还要问过钟广荣,钟广荣之前就是管理生产的,在订购会议上拍胸.脯保证可以完工。
当然可以完工了,现在生产的五千件可是没主的,但是这几个订货商并不知道,等月底的时候,肯定能交出五千件的货。
五千件的订单就是十五万的货款,姜英要求他们全款订货,货还没生产资金就已经回笼了,就算他们自己的那五千件卖不出去都不会亏本,可是按照这个势头,货只会不够卖,又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呢。
现在才十月中旬,有了这十五万的货款,还可以再定一批原材料回来,这一个冬天的羽绒服,彻底把厂子盘活了。
钟广荣对姜英的看法又刷新了,她不但会做衣服,还懂得销售,钟广荣也有他自己的长处,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所有方面都擅长,他突然就觉得,要想把厂子做大做好,必须要有个像姜英这样的合作伙伴。
想拉她当合作伙伴,就要拿出诚意,姜英的设计、决策这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而且梁勇胜从他这里拆家,给他的客户带走八成,将来也是竞争对手,他不发展,人家梁勇胜难道就不发展了?
钟广荣有信心能把生产和管理这一块搞好,但是业务和销售这一块是他的短板,偏偏业务和销售是决定厂子生死的关键,不然就是有再好的生产能力,没有业务也得倒闭,而且今年冬天生产羽绒服,那冬装结束后,明年的春装生产什么,怎么去发展客户,钟广荣又陷入了焦灼。
他看着厂里新接的那五千件订单,直接说道:“小姜,要不你来我厂里入股,我们合作吧。”
合作的事情急不得,姜英看钟广荣满有诚意,说道:“等把这一批羽绒服的货交掉,过年放假那几天,咱们再慢慢谈。”
等敲定订单的事,都已经凌晨四点了,钟广荣问要不要安排一间房间给姜英休息,姜英想到顾昌东一早要上班,摇摇头说不用了,钟广荣依旧派司机送他们回去,然后安排几个订货商休息,订货商这趟来就是打算直接拿货回去,资金肯定是准备好的,就是不够,明儿一早直接去储蓄所取钱支付合同款,这些事情都不用姜英操心。
回城的路心态轻快多了,谁能想到,三万块钱投进去,还没等到羽绒服开始售卖,就已经翻倍了,当然这时候的利润抽不出来,所有的货本都需要再投进去,生产更多的羽绒服订单出来,那些提前囤好的原材料,姜英估计这一冬就会消耗光。
顾昌东看姜英太累了,她可不像自己,有时候蹲守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都没事,顾昌东往旁边挪了一下,“你躺下来睡一会吧。”
姜英侧头,看看他坐姿标准的大长腿,突然就脸红,忙转过头去,“不用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家。”
顾昌东在她耳边低语,“咱俩扯过证了。”
姜英心想也是,今天的脑细胞费的有点多,她躺倒脑袋枕在他腿上,说道:“我眯一会,到地方叫我。”
“好。”顾昌东声音沙哑,两个人肢体接触,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浑身都僵硬,低头看姜英睡的香甜,他觉得,他跟过来是对的,至少媳妇困的时候还能给她当垫子。
他媳妇认真做事的时候,耀眼的光芒挡都挡不住,那几个经销商刚来的时候,还带着优越感来,就好像他们捧着现金来,厂里就必须把货给他们,不买就上别人家去的那副姿态看的人想发火。
姜英理都没理,谈到最后,几个经验老到的经销商,心理战全都败下阵来,全款订货!
顾昌东知道姜英是很想做成这几笔订单,晚上这场谈判,耗费了她不少心神,他媳妇上辈子,也是这样一个人面对一切吗?好在这辈子他在,生意上虽然帮不上忙,却可以叫她不受恶人的欺负。
媳妇都越做越好,他也得努力了。
姜英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刘阿婆没去店里,在家里刺绣呢,看姜英起床了,笑着说道:“天还没亮的时候,是昌东给你抱回家的,饿了不,想吃点什么,阿婆给你做去。”
刘阿婆到现在都忍不住笑,顾昌东是真疼自己媳妇,外套盖在姜英身上,敲开了院门给姜英送到房间,还给她掖了被子。
刘阿婆每说一句,姜英脸就红上一分,顾昌东是个只做不爱说的个性,她真是两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放在心尖尖上照顾,姜英挺不好意思的,她在车上居然睡那么沉吗,这要是顾昌东不跟着,她被人卖掉都不知道。
不过呢,也是因为顾昌东在,她才能放心睡的沉稳,不然的话,她连打盹都不会打盹的。
姜英吃了点东西,又去了趟店里,恰好碰到小周的对象过来送请柬,本来小周在单位直接给顾昌东就好,但是姜英想给小周对象一个惊喜,要送她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那得量尺寸呀,就跟顾昌东说,让小周对象送到店里来。
顾昌东说没问题,直接跟小周说让请柬送到服装店,给家里当家做主的,小周还打趣,“顾队,你这刚结婚就不当家了啊。”
顾昌东斜了他一眼,小周吓的立马不敢说话了。
江俏开开心心的来服装店送请柬,姚真打眼看了下,就记下了江俏的尺寸,姜英跟江俏聊了几句,不动声色的打听了她的喜好,礼物要惊喜,提前知道就没有那么大的喜悦感了。
等江俏走后,姜英把昨晚又接了五千件订单的好消息告诉了姚真和卫春芹,卫春芹惊讶极了,货还没生产出来,就回本了十五万的货款,有了这批货款,又可以定原产料,生产更多的订单,这得翻多少倍出去呀,说不定年底真的能买房!
服装店的好消息告诉了卫春芹和姚真,姜英又去姜年庆那里,跟他说了五千件订单的事,姜年庆高兴的不行,还是他妹子厉害。
他从柜台后面拿了两大包喜糖、蛋糕和零食,说道:“扯证也是大事,一般都是两口子一起去单位发喜糖,哥都帮你们准备好了,你拿去昌东单位发吧。”
要不是姜年庆提醒,姜英可能就混过去了,顾昌东单位光昨天一天,就三四对扯证的,别人都发喜糖,就顾昌东不发,面子上也不好看。
姜英去顾昌东单位,在门口给岗亭的同事抓了两把喜糖和零食,笑着说道:“我跟你们顾队请你们吃喜糖。”
小同志可高兴了,帮着姜英把喜糖零食拎上去,还没上楼就高喊,“顾队,嫂子过来了。”
没一会儿听到匆忙的脚步声,顾昌东从岗亭的小同志手中接过两个大袋子,袋子里装着喜糖、印有吉庆斋包装的糕点零食,瞬间就明白,姜英这是过来和他一起发喜糖的。
他满心欢喜,今天一大早,小周和他对象就来发过了,然后孙至孝跟他对象来给以前的同事发喜糖,就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想,媳妇早上才睡,今天几点起床?
没想到,姜英下午就过来了,说明姜英心里记着这个事呢。
两人在大办公室发喜糖,发完又去几个领导的办公室发糖,顾昌东去萧虎办公室的时候,又带着张请假条,姜英还奇怪,“昨天请了半天假,你明天又请假,领导能给批?”
这才刚结婚,顾昌东请假的频率是不是频繁了点,姜英都怕耽误他正经工作,“我服装厂那边的事昨儿晚上就安排妥当了,不用你陪了呀?”
顾昌东左右看看,看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舅舅那边的事,他的古董没问题,除了他自己从外头被人骗买了几件假的,外公留给他的都好好的呢。”
“那……”姜英脑筋转的多快啊,如果文自在的那份遗产没被动过,被动的就是顾昌东的了。
有遗嘱在先,顾昌东确实没办法在结婚前把外公的遗产拿回来,姜英并不是惦记那些东西,她就是生气,季水莲凭啥惦记顾昌东的东西,那么不知足,捐了都不给她。
姜英说道:“那我们明天就去,文物好办,全部捐了,如果她真换了你那份遗产里的古董,等着吃官司吧。”
萧虎吃着喜糖还挺开心,看到顾昌东又要请假,偏他媳妇还在这里,头痛,“顾昌东,你怎么又请假,不批!”
顾昌东,“萧局,这几天又不忙,我明天跟我媳妇去我舅舅家把遗产的事了结,后面您让我去哪我去哪,一直加到年三十都行,成不成?”
萧虎无奈,只得给他批了假,还提醒他,“十一月十二号在家属楼的社区服务社里分房子,你跟你媳妇早点去,你排的还挺靠前的,带你媳妇挑套心仪的户型。”
***
钟广荣又加急采购了一批面料和鸭绒回来,服装厂三班倒,基本上是歇人不歇机器,服装厂动作这么大,梁勇胜当然也知道了,他皱着眉,看着沈曼如做好的羽绒服样衣,和他费了点功夫从百货大楼展示的英若的羽绒服样衣一对比,质量、做工、款式都没法比,差的太远了。
“沈师傅,你拿这样的款式和做工,我真的没法跟你合作。”
梁勇胜察觉到钟广荣的服装厂在生产羽绒服的时候,就跑去百货大楼弄了件样衣回来,那个叫姜英的确实有点本事,可惜上回没有给她定性成特务,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梁勇胜也不敢深究。
沈曼如带着羽绒服来找他的新厂子合作,他当然是愿意的,但是他是搞业务这一块,生产和管理他不行,就算他能跑来业务,沈曼如也没办法做出跟姜英一样质量的羽绒服。
而且拆家的时候,他并没有争取那五十台电动缝纫机,产能和质量跟不上,这个冬天羽绒服的红利,没办法跟钟广荣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挣钱。
沈曼如说道:“我没说今年,羽绒服咱们可以明年再做,我这趟来,就是跟梁老板谈明年的合作。”
沈曼如察觉京市的百货大楼有羽绒服展示的时候,立刻打电话告诉了沈重梅,沈重梅重生过,知道这羽绒服在后世火了几十年,她怎么就没想到做羽绒服呀,让姜英又占了先机。
她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梁勇胜是靠服装起家的,她告诉沈曼如去找梁勇胜合作,沈曼如找了,梁勇胜却瞧不上她。
梁勇胜心里有些气闷,如果他没有跟钟广荣拆家,今年的羽绒服红利他也能分到一份,不过如果钟广荣没被逼到绝路,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姜英,姜英只是在她店里定制羽绒服的话,就以他梁勇胜的眼光和魄力,明年他自己就会做这个羽绒服。
可惜商机转瞬即逝,谁先做第一个吃螃蟹的,要不亏死要不挣到撑死,这个先机被姜英跟钟广荣抢到,他今年是来不急抢这块蛋糕了。
刚把沈曼如打发走,季水莲从梁勇胜办公室的里间走出来,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生意上的事她不管,她就觉得梁勇胜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姜英和顾昌东还好好的谈着恋爱,这进展相当不妙。
“你想出主意不让姜英跟顾昌东结婚了吗?”季水莲问道,她压根不知道,就在昨天,姜英和顾昌东已经扯证了。
但是梁勇胜知道,他和钟广荣虽然拆了家,花点小钱买通一两个人打听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昨天钟广荣的厂子来了订货商,那个没出息的钟广荣,一大把年纪了,还跑去喊姜英去厂子里主持大局。
姜英扯证的当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去了厂子里跟经销商谈判,一下子又谈妥了五千件订单,还是全款!
梁勇胜心里可惜,如果是他和姜英搭配,他会比钟广荣更适合当姜英的拍档,现在不是考虑拍档的问题,还是先考虑怎么自保吧。
他跟季水莲说道:“姜英跟顾昌东已经扯了证,他们这么急着扯证,应该是想早点拿回文老爷子的那一半遗产。”
“那怎么办,你那五件调换的赝品赎回来了吗?”季水莲大惊失色,她以为还有半年的时间,没想到姜英的动作这么快。
“你赶快想办法,当初是你让我帮你筹第一桶金,我才偷换了古董给你,你不会以为你能逃得掉吧?”
梁勇胜不急不缓,“你别急,我分析给你听,然后你再做决定,我想姜英和顾昌东明天就要去你家拿回遗产,现在只有两条路,第一,他们查出有五件赝品,你把我供出来,然后我们两个一起坐牢。”
“第二,你一个人扛下来,就算姜英撕破脸报警,判也判不了几年,你坐几年牢还能出来,我呢,在外面继续挣钱等着你,我保证,我挣的钱有一半都是你跟儿子的,如果文自在要跟你离婚,等你出来我就娶你,你依旧是阔太太。”
季水莲当然不想坐牢,“就没有别的办法?你非要送我去坐牢,你觉得我会一个人去坐牢,让你在外头逍遥快活!”
梁勇胜轻笑,季水莲就是这样凉薄,当初他为她冲动坐牢,季水莲并没有等他,反而嫁给了文自在,害的他现在都不知道儿子是文自在的,还是他的,他都坐了几年牢,难道季水莲就不能为了保住他,去做几年牢吗?
梁勇胜好好劝慰了季水莲,“如果我能替你坐牢,我一定去,可是东西是在你家被换走的,你就是说失窃别人也不相信,如果我们两个都被查出来,就会查到你七个月早产的事,你想想,要是查出你带着别人的种嫁给文自在,你跟儿子被人戳脊梁骨,以后还怎么立足。”
“而且,如果我也进去了,谁来挣钱,出来又怎么生活呢,还是我留在外面继续挣钱,将来才能保证你一出来就是阔太太,只要你手里有钱,活的依旧潇洒,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季水莲心里真是恨死了,要不是梁勇胜胁迫她偷换古董,她今天还用得着做这种选择题吗?可是不得不承认,她目前的处境,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