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哎,说了不要,你烦不烦啊,别总用屁股拱我?滚一边去!”
脑袋上盖着几根草叶的狄箴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把这个法兰西流氓本该扣在扳机上的手从自己的屁股上扯下来了,忍无可忍地踢了他一脚,那人煞有介事地哀叫一声。
“嘶……疼!小美人儿,下这么重的手,真辣啊。”
“你他妈有病吧,能不能不要这么Gay,弯的有姜哥他们两口子就够了,这世界真是有病,跟基佬没话说……”
维恩看了看他攥满冷汗,还微微有些发颤的手,“你是不是从没有进行过实战,杀过人吗?”
一大滴汗水顺着额头滑了下来,狄箴胡乱蹭去了,咬了咬牙,“杀过。”
维恩看他的眼神充满惊愕,似乎是觉着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单纯没心眼的年轻人不像背负了人命债的样子,至少看起来,和他们这些流亡者是云泥之别。
也许是出于紧张,又或是这样的形势和气氛让狄箴回忆起了当年,他的话多了起来,定了定神,讲道:“我刚入警,还在实习的时候,辖区里一处居民区发生了恶性凶案,男人因为怀疑妻子出轨,刺了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十三刀,刀刀都在要害,将其残忍杀害,并挟持了妻子与前夫的女儿,起初是想带着小孩子一起从自家三十八楼跳楼自杀,但他事到临头就怂了,仗着前去劝他收手的警察在乎人质性命,就提出了让警察提供交通工具和一万元现金来交换人质的要求。”
维恩的国语水平有限,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很努力地接上他的话:“警察答应了吗?”
“当然,在我们眼里,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永远是无可替代的。可我们准备好犯人要求的东西后,他却出尔反尔,我们头儿跟嫌疑人谈判的时候,姜哥就让我做好准备,他说犯人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做出什么让人不可理喻的事都不意外,让我机灵着点儿。”狄箴苦笑着活动了一下僵硬半天都不敢动,有些麻木的手指,“他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果然如他所料,那嫌疑人谈判的时候越来越激动,最后连逃跑也放弃了,拎起继女就要往楼下扔,我当时都吓傻了,还是姜哥在跑过去之前推了我一把……”
“你杀了他?”
狄箴神色黯然地点点头,“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姜哥夸我,说我干的不错……我哪儿记得起来自己是怎么开枪的,反正嫌疑人就是死了,人质那个小女孩儿得救了,却也留下了经年抚不平的阴影和伤疤,那之后过了很久,我都一直念念不忘,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我能早些开枪,人质会不会免受惊吓,姜哥是不是也不会在制服嫌疑人的同时受伤了。”
“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个心这么软的人,我对你的印象改观了。”维恩又Gay里Gay气地蹭了狄箴一下,让后者迅速从失落中缓了过来。
“你别碰我,有话好好说,改观之前是什么印象?”
“Idiot,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叫……Shit,凯尔教过我那个读音的,我给忘了!”
狄箴白了他一眼,又往边上蹭了蹭,“算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你还是闭嘴吧,我不想听。”说着他从脖子上抓下了一只在他身上乱爬的大蚂蚁,在对方张嘴咬他之前,一石头拍扁了。
维恩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借着给他戴上枝叶编的草环的机会,摸了摸他的脑袋,“你那些前辈的经验是对的,在他们看来,不管是嫌疑人还是被害人,都拥有平等的人权,他们都有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改过自新,虽然概率很可悲,但再苛刻的法律也是容情的,他们不想剥夺那名凶手重新做人的资格,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击毙这个危险人物。如果当时你误杀了一位可能痛改前非的浪子,你现在一定会很痛苦的。”
“你又知道了!”狄箴凶了他一句,便扭过头去不说话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疑惑道:“……等等,你这该不会是安慰吧?”
这一回,维恩没有跟他嬉皮笑脸地打闹,收敛了那大大咧咧的德行,眼底涌动着他看不懂的陌生情绪,似有阴云聚起,眨眼间便又散了。
“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不管是为了什么,伤害别人总会让你感到痛苦难过。真奇怪,以前遇到你这样的‘圣母’,我一定会觉着恶心讨厌,但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好不容易对他的印象也有点改善,这一句话就让狄箴心里艰难+1的好感又减了999,“你有病吧,不损我两句难受是吗?你才圣母呢,滚蛋!”
“枪是冷的,血是热的,即使是为了守护什么人,我也不希望你的手上再沾血了,我是认真的。”
这一刻维恩脸上的放浪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
狄箴真希望是自己一时眼瞎。
“够了,我能懂你可能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人的影子,才会突然多愁善感起来,看在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能不能把手拿下来……你爹妈要是知道你能这么一本正经地摸别的男人,肯定恨不得把你回炉重铸了。”他报复性地在维恩身上也摸了一下,本意是想把人恶心回去,却没想到对方紧实有力的肌肉手感还不错,摸一下就上了瘾,忍不住多蹭了几下。
回过神的时候,维恩正用一种无比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他有点儿心虚,强行岔开了话题:“没准儿回一下炉重新设定一下性别还真不错,你这样屁股大的好生养,很抢手的。”
“……什么意思?”
“屁股大,能生儿子,一年抱俩,子孙满堂。”
“你想跟我试试?”维恩听了这话眼睛发亮。
“你到底是怎么从前后文读出这么个因果关系的……?”
狄箴觉着这人绝对是对自己图谋不轨,一言不合就跟他动起了手,都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
草丛里忽然响起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瞎子也能觉出不对,他们被梁明华的人发现根本毫无悬念。
维恩在埋伏暴露后看起来相当懊恼,两手抱头蹲下身来,做了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的投降动作。
“我觉得我们可以尝试谈一下条件,看你们的样子,我们未必是敌人。”
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面露狠色,嘴角还被一道伤疤贯穿的凶恶男人满脸嫌厌地对他们说了句什么,早来几天,跟这里的阿嬷打过交道的维恩知道,那是一句骂人的脏话。
见情况不对,他立刻对狄箴发出提醒,一脚把人踹翻了重复道:“蜷起来!把身体蜷起来!”
他的中文水平太差,以至于着急起来就很难保证每一个读音的准确性,在对方听来,他就仅仅是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鸟语。
狄箴愣了一下就要爬起来,这时候维恩猛地扑了上来,将近九十公斤,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欧洲男人好险把他压背过气去,内脏都要在重压下破裂了,吃了痛地闷哼道:“我靠!你这时候发什么疯,快点下去,要……要死人了!”
“听我的!把身体蜷缩起来,侧过去别起来!”
狄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觉着身体被折叠了起来,被迫保持着蜷缩侧卧的动作。
这样的姿态很难对外界的伤害迅速做出反应,让狄箴觉着很不安全,就地一滚就想起身,维恩吼道:“别动!我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