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裴与墨还是自己动手系上领带,紧赶慢赶,踩点到的宴厅。
举办宴会的地方还是之前那个花园,寻常预约都需要小半年的地方,也就言家拿来当寻常客厅使用。
老远就嗅到海水泛着点潮湿清爽的咸涩气息,江璨下车,眼前依旧是那一幅灯烛辉煌,光波流转的奢华景象。
初春时还略显生涩的花苞已经开得肆意芬芳,喷泉盈盈的水珠洒在上面,像是流动的星子。
他们本身来得就迟,本意也不是进行什么社交,进门便不约而同地朝着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去。
但即便如此,场上还是有不少人惊讶地望去。
两人都有着世间难得的皮相,一个眉如墨画,冷淡疏离,一个目若寒星,英俊清朗,并肩而来时,光影都像为他们让步。
也是因此,正和丈夫说话的言夫人很快就注意到那边,再看到跟在后面极具有标志性的沈秘书,更是一愣。
是真没想到,言望那样胡闹似的举动,居然真的把这位裴家主给请来。
裴与墨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
江璨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小公主是多么闪耀,无数的人靠拢,他们试探着和沈秘书打招呼,明明裴与墨就在不远处,也不敢冒昧上前。
沈秘书颔首婉拒了几位,但再怎么婉拒,这种场合到底还是少不了应酬。
且不说别的,言家那几个项目,就还有很多需要细究的地方。
听他们的意思,是准备今天就签了底。
裴与墨想要带着江璨一起去,但江璨拒绝了。
他对于那些项目之类要是能懂一点,也不至于一点不懂,小时候不乖乖睡觉,家里人还拿那种又长又枯燥的会议录音给他当催眠曲听,比什么都好使。
裴与墨微微皱眉,“我很快就回来,不要乱跑。”
犹豫片刻,还是停下来又叮嘱了几句有事给他打电话云云,语调低沉冷冽,内容全然是把江璨把几岁小孩子看。
江璨应了,没多时就听到有人小声讨论。
“真的是裴家那位?早知道这么好看就找我爸爸去说联姻的事了。”
“昨天我堂哥小娘舅的妹妹还说他怎么怎么吓人呢,说得一板一眼,真是流言害人。”
“旁边那是谁?裴家主的未婚夫吗?”
“别瞎说,江家如今连宋家都不如,说不定是弟弟?”
…
江璨早就习惯这种议论,听得还挺稀奇,他走到放甜点的桌子边拾了两块放在碟子里,正准备再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听听八卦,就再次感受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
眼尾余光,就瞧着个像导弹似的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正朝着自己冲过来。
以他给爷爷看了十几年掌印的经验来说,那玩意不是被他欺负过的熊孩子就是连带着熊孩子被欺负了的熊家长,此种妖邪,此时当避其锋芒,容后再议。
江璨是想避的,但没避成。
拔腿沿着喷泉跑了两圈半,扯着衣服后摆的言·妖邪·熊孩子·望愣是没松手,他被拖着跑了半圈,气喘吁吁的,“江、江璨,你怎么在这里?”
江璨反应过来,“…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里?”
喝不起水的小可怜突然变身名门贵少爷?莫非又是个流落民间的真公主?
言望眸光闪了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最近在躲我?你为什么躲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江璨:“…”
这句话,最近总有人问他。
哎,这么尴尬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问出来呢。
对于陈则,他是真的不想深交,可对言望…看了眼那小奶膘还软乎乎的小脸,江璨默默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江璨第一次被告白还是幼儿园,脸颊红彤彤的小女孩跟他说喜欢,要当他的新娘子。
一个新郎怎么能有两个新娘子?
江璨挺着胸膛,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说他的新娘子是托马斯小火车时,小女孩哇地一声就哭了。
紧接着,旁边的小男孩不明所以地,哇地两声就跟着哭了。
再紧接着,旁旁边的小女孩莫名其妙地,哇地三声就跟着哭了。
…听取哇声一片的后果,就是江璨拒绝人变得含蓄很多迂回很多。
比如此时,看到言望咬咬牙,一脸慎重地要说什么,他一个含蓄地转身,就把言望抓着不撒手的西装外套给脱下来了,再一个迂回的漂移,就给言望留下一个狂奔的身影。
言望:“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说,江璨,你可能想不到,我们…你又跑什么!”
酝酿良久,好不容易能搭上一次话,言望正试图把他们之间的血亲深情诉之于口呢,就开始了一场你拦我截,你追我赶,你跑我撵的接力赛。
谁看了不感叹一声少年人的精力旺盛呢。
正低笑着和丈夫说话,言夫人就感觉两个像导弹似的什么东西,一前一后地,以极快的速度从她身边掠过。
仔细一看,后面那个炮弹,居然是自家儿子,表情之殷切,生下来头一回见到。
言夫人欣慰道:“还是第一次看到阿望追人。”
言家主十分宽容,“十几岁的男孩子,有喜欢的人很正常。”
话音未落,江璨就一个急速转弯,噔噔噔地从他们旁边经过,带起一道细微的风,虽只有一眼,也能依稀看到是个短头发的男孩子,领带被微微扯开,外套被言望抓在手里。
言家主看着自家夫人如常的脸色,略微迟疑:“有喜欢的男孩子…其实也挺正常?”
言夫人整个人是懵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地蹙眉,自我怀疑地问道:“阿望是在追着人扒衣服吗?”
夫妇二人忧心忡忡地思索自己的教育哪里不对,江璨则痛心疾首地思索自己是多疏于锻炼,居然没能甩掉言望。
他从小到大体力都特别特别特别好,十二三岁就能一手一个壮汉拎起来丢出去,跑五公里几十分钟就下来还都不喘气,结果言望跑得居然也挺快,来来回回两人谁都没放过谁。
末了,装满各色饮料塔的桌子隔在中间,江璨在这头,言望在那头。
江璨遇到被拒绝的,至多就是哭唧唧跺脚脚,很少遇到紧追不放的类型,他无奈地看着言望。
小孩儿满脸汗,眉眼里透出几分不经世事的单纯,不知怎地看着让人有些心软,江璨叹道:“我真的只拿你当弟弟。”
言望原本还因为江璨的警惕,是既伤心又担忧,他不明白到底能经历了些什么,才让这样害怕被别人靠近。
闻言却十分惊喜,言望雀跃得声音都大了许多:“你都知道了?”
江璨:“知道什么?”
这反应实在出乎意料,他这下真有点迷糊,不过见言望没有窜过来的意思,江璨还是松了口气。
言望也不失望,还有什么比自己还没有暴露弟弟身份的时候就被当作弟弟更幸福的事呢,“不知道也没事,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