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热络可能只需要一个契机……比如现在,兵哥们一个个都热络地揽着木家兄弟,一口一个小六小七,熟稔得就像大家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般。
有个娃娃脸兵哥还借着酒意举手说道:“我提议,等咱小六考武举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给他打打气。嘿嘿,我听说这次有很多浙东的小子也都参加了科举。嘿嘿,咱就想看看那些人惊掉下巴的模样。”
木白正捧着一个烧饼啃,闻言抬起了脑袋,含含糊糊道:“浙东?”
“浙东的都不是好家伙。”娃娃脸兵哥给他擦了擦小脸,“真汉子,还得看咱们淮西的,那地方老出伪君子。”
“阿四!”边上一个兵哥忙按住了他。
娃娃脸撇了撇嘴,没继续说,反倒是乐颠颠地对木白说:“六啊,我同你说,到时候你去参考的时候呢就先躲在谁背后,假装自己是谁家的弟弟,等正式开考的时候再一展身手,保管震撼全场。”
“胡闹,你这不教坏小孩吗?”
“这怎么就教坏小孩了?”娃娃脸振振有词,“兵者,诡道也。诡道是什么?就是计策啊!你说那些人都是去参加武举的,不带个脑子怎么行?他们自己想不到家属跟不到备考区,那也怪不得旁人啊。”
“……这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哦。”
“有道理个屁!”另一个兵哥将两人一起提溜走,临走前冲着木白友好地笑了下,“小六啊,你别听他们的,要比咱就正正当当比。你本来年岁就小,容易让人说闲话,再玩什么谋算反而落了下乘,到时候赢了还要被人寻着话柄,得不偿失。”
木白点点头,冲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我知,我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们的!”
一丁点大的小孩认认真真放狠话的模样简直可爱死了。兵哥犹豫了下,随手丢开一个挣扎不断的手下,然后摸了摸木小白的脑袋,带着被萌到的表情飘开了。
莫名其妙得了个摸头杀的木小白:算了算了,第一次见面,忍了忍了。
“对了,你们方才说打赌来着。”朱标不动声色地将两个小孩往身边扒拉了下,问道,“是打了什么赌?”
“呃……”木白表情微微僵硬。
朝中有人的木白在离开云南之前已经被科普过了大明的官员配置。
在皇帝爪牙面前说他和小伙伴一起给洪武帝老家,钦定的中都凤阳挑刺?木白还想看到明年的太阳。
然而,木白还是失策了,他虽然保持了沉默,但却没能捂住对大明诸事相当陌生的小伙伴的嘴。
好不容易听懂一句汉话的哈拉提立即大咧咧道:“我们一起在找凤阳的缺点,找得多的人赢。”
这话出口的瞬间,窗上的玻璃似乎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一阵冷风带走了室内的热乎气,室温骤降。
“怎,怎么了?”一时间无论是觥筹交错还是推杯换盏都停了下来,气氛冷得太快,就连神经粗大的哈拉提都觉察到了不对。人高马大的壮汉撑了一会,身形渐小,最后缩在了位置上用土话悄悄问身侧捂脸的阿土:“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这还用问吗?
当着锦衣卫的面说自己比赛找凤阳的缺点,那不是就等于指着和尚骂秃驴吗?都是疯狂拉仇恨的事儿。
木白心里的小人开始疯狂捶打方才的失言的自己,哈拉提还没搞清楚大明的官员制度,如今的情况当然不是他的错,反而是自己,如果之前没有提议打赌这件事情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
话是他提的,事情也是他闹起来的,这一群锦衣卫也是因为他的原因坐到这儿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木白都不能保持沉默。
没事,木白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反正他年纪小,大不了他就再改一次计划,反正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隔壁的岛屿很有些本钱,要是当真翻车的话,他就出个海重新开始。
正待木小白吸气准备破釜沉舟之际,却见视线的焦点——朱富贵青年沉吟片刻后忽然换了个更认真的姿势,竟是一脸真诚地说道:“怪不得人总说旁观者清,诸位远道而来,于凤阳于大明都是旁观的目光,还请不要在意,尽情畅所欲言。我承诺,今日之言,出了这儿不会传到另一个人的耳中。”
朱标目光扫视了桌上人一眼,又看向了跟随自己而来身份复杂的诸多护卫,意有所指道:“你们来参加科考,目的也是为了要做官,而要做官,最重要的便是需要一双能够看到优缺点的眼睛,以我之见,你们此举极佳。”
木白小小松了口气,明白这是他的新朋友在帮忙了,但他还是不敢将朱富贵的“畅所欲言”当真。
小伙伴虽然将此事定性为了云南来的外来群众在观察融入大明的中□□件,但木白听说大明官场可复杂,即使大家都是锦衣卫,也难保中间有谁和他富贵哥不对付,到时候去打点小报告什么的,他岂不是就连累了朱富贵?
正当木白想找个话题将这一篇章翻页时,却见木小文油乎乎的小爪子举了起来。
小孩子还没有太多复杂的思想,也不知道成人世界有多少口是心非,一听自己喜欢的富贵哥哥说可以随便说,他立刻表现欲极强地举起了小手。
在感觉到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后,从不怯场的木文立刻脆生生道:“阿兄说,凤阳这儿的人过得都不太开心。”
“哦?那你阿兄有没有说他们为什么不开心呀?”朱富贵看了眼瞬间紧张到头发都要竖起来的长子,故意逗他。
没想到木文倒是字正腔圆地将这个问题答了上来:“阿兄说,因为他们获得的和付出的并不对等,而这份不对等的原因是因为这儿的人太多了,所以大家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