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晚褪黑素吃得太多,宋梨因一夜的梦境杂乱无章,却比以往的每一个晚上都要密集。
她梦见祁飘老师在台上孜孜不倦地讲课,把下节体育课的时间占得只剩下一半。
前一秒自己还在盯着校园里的晚霞发呆,下一秒手上拿着颗篮球,人被举起来在半空中。
少年精瘦有力的手臂青筋突戾,托着她的腿举高放在他宽阔平直的肩膀一侧。宋梨因担心会摔跤,吓得抱住他脖颈不敢动。
许洌笑得戏谑,嗓音拖着阵懒散劲儿,掂了掂她:“投篮啊,大小姐。”
她球技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产儿的缘故,体能也很差。
之前还总被王嘉芙笑话说为什么女朋友的体育天赋和男朋友差别这么大。
坐在她前边的许洌表面上转着笔在做题,但耳朵放着。
边听她们小女生偷偷摸摸地聊天,还要吊儿郎当地替她说一句:“互补嘛。”
其实他没什么需要和她补的。
他什么都好,样样都会。在一个优秀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也被培养得卓尔不群,注定是人中龙凤。
如果没遇到她,人生只会更坦顺自在。
再往后,是宋梨因十七岁生日那个晚上。
她记得许洌给她准备了石头剪子布的游戏规则,不过她当时没耐心,气呼呼地跑上最顶部的阶梯直接拆了礼物盒子。
但在这个梦里,她倒是配合他玩了一把。
两个人比赛谁先到达最顶上的阶梯,石头是走五节阶梯,布是十节,剪刀是两节。
明明是很幼稚的一个游戏,宋梨因却认认真真地在玩。
走到长阶梯的一半,许洌还在底下面。在夜色下,两个人已经看不清对方的手势了,只好用手机通话。
他问:“你出的什么?”
宋梨因说:“布。”
“那你再往上走十步。”
“许洌你真的是游戏黑洞啊!”她不加掩饰地嘲笑,“你每次石头后面必出剪刀,我已经摸透你路数了。”
就这么几个来回,宋梨因发现自己一直在赢。很快到了最顶上,看见了在那的蛋糕,手机对面却没有声音了。
她往阶梯下看,也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影,只好小声又无措地问了句:“许洌,你不在了吗?”
这场梦漫长绵延,到最后逐渐模糊。
她记得自己高考后那个暑假几乎颓了一个月,决定往前走的前一个晚上,是和汤媛聊天。
那天晚上她们煲电话粥零零碎碎说了很多,汤媛问她如果当初有选择的话,不掺合她的事,是不是就不会被周知非缠上。
宋梨因头一次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
如果真的能未卜先知那场事故最后的承受者是许洌。
她可能后悔的是在那个夏天认识他,后悔让他卷进自己狼狈不堪的悲剧生活里。
宋梨因出差回来没有休假,因为自己师傅正在操劳人生大事之一。
要继续出差的任务又交到她肩上,她向来在正事上没有拖延的习惯,法律义务援助志愿活动一行很快定下日程。
律所对接的“乡村振兴,法制同行”地点是郁里的一个边缘小乡镇,克西镇。
这地方在西南边陲小地,飞机在上一站省会机场那落地后,大家只能搭乘两个小时的汽车进入乡间山道,再步行走小径半小时。
带着大包小包的实习生们很多都在城市里娇生惯养长大,大学刚毕业或者还在上大学。
一路上受颠簸晕车的人不少,半晕半吐地到了郁里。
宋梨因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做主负责人,手下加上拍摄照片和视频的工作人员一共17个。
她几乎没睡几分钟,在晃晃悠悠的破烂水泥路上清点宣传手册和联系那边村委会的人,还得管理食宿问题。
他们来时并不算孤单,中途还碰上安清省第一人民医院的义诊团队下乡。
两边人虽然都不认识,但做的都是公益,多少还能有个照应。
出发时是早上8点,到达村庄那已经是下午1点。
村野不比城市这么卫生,路边上能闻到牛粪和鱼腥的臭味,一天的炙热在大家浑身冒出的汗液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人群里多多少少飘出点抱怨。
在村委会吃过午饭,休整了半小时。大家没有继续耽搁时间,在小祠堂那摆起了两排桌子。
律所团队在左列,义诊团队在右列。
村镇口的大喇叭开始集召村民们过来,拿病历单的、拿各种法律合同的村民一窝蜂涌了过来。
在村干部的维持秩序下,一群人尽然有序地排着队,但这个地方连个大棚都没有,不少村民也吵闹地怨起日头太烈。
宋梨因戴着个白色渔夫帽,晒得头发都在冒汗,喊人过来:“辛梦,你和醒阳先把普法宣传的小册子发给大家,这些都是图画版,方便理解。让大家先去荫处等着。”
“好嘞!”辛梦看上去倒是活力四射,似乎对着山清水秀的景色还挺满意,举着摄像机对准她,“宋律,我先给你拍两张。”
“说什么,借贷?你儿媳妇还是你媳妇?哎哟老伯,你比划的又是什么啊!”
最左侧桌边传出烦躁的交流声,宋梨因看过去。
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说话,乡音太重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盛西惜,从早上到现在,那张碎碎念的嘴就没停下过吐槽。
而她对面的一位老汉也有点不知所措地用蹩脚的普通话道歉。
这里实在太落后,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混着普通话也在情理之中。
宋梨因走过去,找一旁的村干部帮忙翻译,发现是常见的医患纠纷和民间不合法的借贷条约问题。
把这位村民的事情解决后,宋梨因看向闷闷不乐猛喝矿泉水的盛西惜:“我现在要去一趟学校,你跟我一起吗?”
“去学校干嘛?”她瞥过来一眼,“你干嘛拉我一起,我们很熟吗?”
宋梨因搬起地上的一箱新书。
“律所资助了几个留守孩子上大学,过去看看他们。”她转过头,直白地补充一句,“我们不熟,但你留在这也没帮上忙。”
其实盛西惜本来就是不参加这种下乡活动的,纯粹是看见这次同为小律师的宋梨因带领整个团队,所以才要来个副管理的职位一起过来。
她手抱在胸前,扬了下下巴:“走吧。”
这边的高中在县里,只有小学和初中并拢在一起的一所希望学校,离村委会也有近二十分钟的路程。
两个女生走走停停才到校门口,校长早就把几个小孩提前叫到了办公室里。为了表达感谢,又是递水又是开了电风扇对着她们吹。
宋梨因把书分完,对着几个人看了眼:“怎么少了一个郑阳阳?”
校长让这几个人先回班上,才解释道:“那孩子的爸爸前几天在外地的工地里出了事,在医院昏迷不醒。她总以为爸爸还在村口的工地那,拦也拦不住,隔三差五就跑去那找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