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翻越勃达岭,顺利找到真珠河,顺流而下不过三十多里,药元福和郭广成率领的队伍,就遇到了一个小部落。
但就在药元福准备抓几个舌头的时候,这个小部落看着他们身上的棉衣,却奔出来了十几人。
其中一个肤色发红的壮汉,用纯熟的唐音,朝着郭广成喊道。
郭广成的眼泪都下来了,他认出来人是谁了,是他曾经最好的兄弟,也是他的大舅哥,灰狼部落的赤天。
赤天一把抱住郭广成,一个大男人哭的浑身颤抖。
“阿翁和阿爷都战死了,九叔也战死了,咱们死了好多人,都是郭广义那畜生害的。”
郭广成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悲伤中,药元福却非常警惕。
碎叶周围,至少有十几万人,他们只有两千人,这都过去十几年了,谁知道昔日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已经变心。
趁着郭广成悲伤的当口,药元福把手一挥,已经换好甲胄的甲士们手持武器,迅速前往占领各个有利位置。
可当一面银白边的三辰旗被药元福麾下甲士拿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无数身上衣服破旧,甚至还沾着泥垢,头发杂乱,不知道多久没洗的人,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他们手里没有拿武器,而是集体呆呆的看着。
看着甲士手中举着的三辰旗,羡慕的看着甲士精良的布面铁甲,雄壮的身躯,嘴里啧啧称奇。
“终是见到朝廷天兵了,比上次大家亲至还要威风呢。”
“这位郎君,听说来过碎叶城的圣人已经复兴了大朝,这是真的吗?圣人还记得我碎叶百姓否?”
“二郎、三郎快过来,这就是大唐的三辰旗,这就是朝廷的天兵,咱家祖上当年,也是这样威风呢!”
时间如白驹过隙。
昔日张鉊至碎叶,重新找回了武威郡王郭昕公的后人,但那时候张鉊总共在碎叶,也就呆了不到一年。自他带着数百郭家最精锐儿郎离开,也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十五年啊!郭家在郭玄礼的带领下,又坚持了十五年。
当年被张鉊夸奖过的少年,已经三十余岁了,当年奋起余勇,跟张鉊一起打退萨曼波斯的健儿,如今大多都四十多岁了。
四十岁,对后世人来说,还正直壮年,但是在这个风急雪厚的碎叶,在这个一千多年前,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四十岁就代表快要入土了。
客观的说,除了跟张鉊走的,碎叶其他人并未享受到张鉊多大的好处。
张鉊唯一留给他们的,就是打垮了萨曼波斯和喀喇汗人,让这些大唐遗民,成为了碎叶和怛罗斯名义上的主人。
可碎叶离中原有万里之遥,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距离,加上中原本身人口就不丰,这些年除了商贾以外,也没多少中原人到达碎叶。
别说只是唐儿这么个宽泛的称呼,就是血亲,住得远了,来往的少了,也会产生隔阂。
这十五年中,郭玄礼面对的,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他要不断的告诉后人,告诉下代,下下代,大唐是如何的兴盛强大,是如何的富庶,做一个唐儿是如何的骄傲。
但这并不容易,因为郭玄礼说的这些,只是记载于书本上,存在于想象中。
现实却是碎叶除了郭家和心向大唐的这几千人以外,其余十多万人,都是按照回鹘甚至是以前突厥人的方式在生活。
这几千按照唐人习惯生活的他们,哪怕勉强算是统治阶级,但也成为了其余人眼中的异类,所谓唐儿荣光,并没有一缕照射到他们身上。
所以当一个口称要让所有人用一种方式生活,还要建立一个大大汗国的郭广义出现,就理所当然的获得了绝大部分人的拥护。
了解了这些,就不难知道眼前这些人的可贵之处了,连药元福这样狠心冷面的杀才,都忍不住眼眶发热。
其余的甲士,看着这些形同野人,在万里之外还能说唐音的人,也不禁被深深震撼,这份震撼,是他们在中原,完全感受不到的。
郭广成突然哀嚎一声,痛苦的哭出了声,他明白为什么郭家最后没有坚持下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郭广成在六七年前写信给郭玄礼,劝他放弃景教。
因为彼时,张鉊的无上天身份不断加重,特别是六法宗开始成型,郭广成知道,要是郭家继续把着景教不放,那么未来很有可能遭到六法宗打击,哪怕就是张鉊也无力阻止。
因为六法宗可以容忍其他宗教的存在,但绝不会允许郭家的景教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