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宽且浅,步兵着重甲过河确实不方便,但是骑兵方便啊!
被憋了十几天的陈廷骁和麾下骁骑们,彻底释放自我,将战斗力完全发挥出来了。
这种初出茅庐的新兵,有一个非常大的不知道是好处还是坏处的特点,那就是在打了胜仗之后,很容易进入一种疯魔的状态。
比如现在,陈廷骁亲自击杀敌方大将忽论犍,以一千骑击溃敌方近万骑之后,竟敢还敢继续追杀。
在他看来,左右不过七八里,算得了什么!
于是,郭广义率军未到小溪,立刻就被当头打了一棒。
他还没来及收拢败军,就见里面混着的陈廷骁所部,以百骑为单位,驱赶着败兵,如同鱼如大海一般,在他大军各处,掀起了阵阵腥风血雨。
甚至还有一波骑兵冲到了他的近前,将郭广义视为立身之本的白狼军,射的人仰马翻。
这场面,也就是大胜之后,豪情迸发的疯魔新兵能打出来,一千骑就在人家四万骑中来回穿梭勐杀,老兵油子一般情况下还真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左冲右突中,陈廷骁不知杀了多少贼将,一直到鲜血将整根马槊都浸透,摸上去极为滑腻无法再使用,他方才有些清醒,于是赶紧命身边的亲随部曲释放烟花,召集麾下骑兵撤退。
众将士奋力冲向烟花冲天而起的方向,结果陈廷骁一检查,尚有甲字第二将还没有归队。
第四将的将虞侯满脸是血,一边包扎额头的伤口,一边说道:“贾将头好像被围在了西面,仆冲过来的时候,好似听见他怒吼来着。”
陈廷骁环视左右,此时上头的热血有些冷却,众将士脸上都有了退缩的神色,毕竟对面有四万人,还全是骑兵,他们是好不容易冲出来的。
陈廷骁接过亲随递来的水袋,将马槊上的污血洗干净,随后振臂大呼。
“我大周健儿,怎能见同袍陷入绝境而不救,今日我们不救甲二将,日后我等身陷重围,又有何人来救?”
听到陈廷骁这么说,右马军都虞侯,骁将石守信策马出列,慨然曰:“指挥使言之有理,我等一起来,就当一起回。仆石守信,誓死追随指挥使,哪怕战死沙场也绝不独自偷生。”
石守信这一附和,立刻就把士气给冲拱起来了,毕竟谁也不愿意被人当成独自偷生的贪生怕死之徒。
陈廷骁大喜,立刻安排有伤者先行撤退,亲自挑选了四百骑打起银白大旗,朝着甲二将被围的地方勐冲过去。
甲二将确实被围了,而且还特别危险,因为其他人冲出去之后,感觉颜面大损的郭广义命白狼军也参与围堵甲二将。
是以甲二将在贾将虞侯的带领下奋力冲杀,却因为敌军越来越多总是冲不出去。
不过,这些敌骑也没想到已经脱困陈廷骁,还敢带着四百骑又冲回来,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打的人仰马翻。
甲二将本来已经快绝望,但突然看到耀眼的银白旗,听到了同袍的喊杀声,顿时士气大振,两方向着同一方向冲杀,竟然又在几千骑的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敌骑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士气又降下去了一大截,但毕竟人多,他们还想衔尾追击。
石守信大喝一声,亲自带了二十骑神射手,拉开距离后手持强弓立在一小山包上。
看着远处追兵无数,石守信与二十骑从容引弓,他们个个神射,追兵应弦而倒者数不胜数。
在短短十来个呼吸间,石守信等不顾臂膀的酸疼,每人急速she七八支箭,硬生生将追兵射倒了上百骑,吓得远处数百骑胆战心惊不敢上前。
石守信虽然手臂都因力竭有些发抖,但心情极为畅快,他大笑三声,才带着麾下的二十神射手退去。
身后追兵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谁鼓起勇气催动战马,他们竟然又追了上来。
可是刚过山包,突然听到一声爆喝,“贼胡还敢上前,是来送死的吗?”
追兵们抬头一看,竟然是那员手持马槊的恐怖唐将,又带着上百骑冲了回来。
他们这次追,本就是拼命鼓起勇气来的,哪经得起陈廷骁早就准备好的反冲击,还未接阵,这些骑兵就于惊恐中一哄而散。
陈廷骁带着百骑又追杀了几百步,只杀的他们人仰马翻,自相冲撞落马者无数之后,方才返回。
得益于陈廷骁所部的冲杀,虎广趁机命药元福所部一千精兵和李继勋率殿前踏白营一千强弩手渡过小溪列阵。
虎广这是故意的,他本来可以渡过四千人,但偏偏就只过两千人,摆明了刺激郭广义率骑兵来攻,让他们尝尝弩箭的厉害。
郭广义早已被刺激了快要失去理智了,他统领四万骑兵,结果被周军一千余骑兵在阵中来回穿杀,至少杀伤了他两千多人。
这都不是颜面的问题了,而是再这么杀下去,军心会不会崩塌问题。
此刻,他见渡过溪水的周军只有一二千人,顿时‘敏锐’的意识到了,这是半渡而击的好时机。
郭广义当即命人擂鼓,亲自精选一万五千精骑,以五百重甲白狼军为先锋,一定要将这两千周军吃掉,以挽回军心士气。
药元福与李继勋,那都是打老了仗的,特别是药元福,十四岁起就在大同与契丹人交手,今年已经五十六岁,经验丰富到郭广义打破脑袋都跟不上的地步。
他见敌骑来势凶勐,对李继勋说:“此辈胡骑声势虽大,但不如契丹、阻卜人多矣。
不如我等示之以弱,待到百步之内,敌骑聚合在一起,速度又快之时,再以强弩攒射,必然可以大破!”
李继勋深以为然,于是命人竖起大盾,却不用长枪如林,只是将一千五百弩手列三重阵藏于盾牌后面。
本来,最开始这些贼胡骑奔驰而来时,心里还有些担忧。
因为刚才他们被打的挺狼狈的,虽然不是自己被打,但同袍被打的狼狈样,他们也看得见。
但此时一见,对面唐儿竟然只会用大盾遮护,连长枪都没立几根,这样的搞法,怎么可能吓得住战马,他们背后就是溪水,一个冲击打穿之后,根本逃无可逃。
想到这些,胡骑们士气大振,吆喝着、咆孝着,本来散得很开的队形开始密集。
因为人人都认为这是个捏软柿子的机会,自然要抢着上前,好多人甚至以为,只要冲到六十步射出第一波箭失,对面就要崩溃。
“砰!”一股夺目的烟花冲上半空,七十步了,胡骑的速度已经提起来了,药元福大喝一声,前排士兵勐地拿掉大盾,一千五百把擘张弩瞬间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呜哇!呜哇!”两千勇士,同时做猿猴般的吼叫,他们的这个举动,把敌军战马都吓了一跳。
随后药元福勐地挥动指挥旗帜,一千五百把擘张弩分三段击勐烈开火。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六十步内的擘张弩,击发出的弩箭无坚不摧,冲锋来的胡骑就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铁幕一样,人仰马翻,落马者无数。
且由于他们刚才急着抢功,上来的队形太密集,简直就像是刻意送上来挨弩箭一样。
列三重阵的一千五百弩手每人she两轮,总计三千支弩箭飞出,在敌骑如此密集的队形下,至少射杀了一千余骑。
短时间内损失了接近百分之十,以至于冲锋的敌骑阵型被打出了一个巨大凹陷。
战场上,战马在惨嘶,人在shen • yin,声浪如此之大,但每个胡骑心中,却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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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本的河中,数万骑之间的对决,往往会追逐搏杀个几天才会损失这么大,然后战斗就该结束了。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这地上翻滚惨叫的人中,很多都有一身片甲或者锁子甲。
这在中原,有一身铁甲的,都是一乡一里的豪杰,更别提在河中了,能有一身铁甲的,都是各地的伯克老爷,甚至是拥有封地和采邑的尹克塔老爷。
这些铁甲,就是他们地位乃至生命的保障,因为普通的牧民,不管是乌古斯人还是回鹘人或者是萨曼波斯统治下的粟特人和波斯人,都不具有破甲的能力。
是以河中这些年混战,有铁甲的老爷,基本上死的很少,躺板板的,大多是那些裹了件羊皮袄子就拿着烂弓木枪上战场的牧民。
所以,这下一次性起码被射死了上百铁甲骑兵,对这些人心里上的重击,完全不亚于,甚至还要大于上千武装牧民被射死。
而他们陷入了震恐之中,药元福可不会,他将令旗交给李继勋,大吼一声率先出阵,身后跟着的,都是他从中原精选的二百牙兵。
他们手持长柯斧、大木棓,身穿重甲,如狼似虎的扑向陷入混乱的贼骑。
贼骑们则现在才反应过来,没有一个人敢抵抗,纷纷想要调转马头撤退,可越是想跑,就越是混乱。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药元福等二三百人追着数千骑兵砍杀,骑兵没有一个还手的不说,还因为撞成一团而自相践踏,被自己人弄死的,都快跟被药元福等杀死的一样多了。
虎广在小河东岸看见,也忍不住拍起了手掌,“药公年近六旬,还如此勇勐,真乃廉颇在世也!”
夸奖完毕,虎广把手一挥,“左帐神弩营,左虎贲卫随某渡河,那郭贼要狗急跳墙了!”
河西岸,虎广又一次把郭广义接下来的动作猜了个正着,眼见一万五千骑冲杀对面两千步兵,又被杀的人仰马翻,军心震动,似有不安。
这五万大军中,郭广义自己只有两万人,且其中半数是来凑数的武装牧民,另外还有两万是准岳父克里克部给他‘赞助’的两万人,剩下一万是各地招募的雇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