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楼的安家,这会儿黄晓梅在吃完早餐后,就带着儿子出门买肉去了。这安平从红棉大队过来一趟不容易。而且还给他们家带了一担子青菜。所以,她就出门去买点肉回来。中午好招待客人一顿。
而安华这会儿则是搬了个椅子,坐在边上,看看这位让她喊八叔的男人,到底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安平坐在安国强的对面,把脑子里面的话又过了几遍后,说道:“国强哥,我这次来是因为咱们生产大队遇到些事情。第一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第二个是想问问你这边认不认识能给我们提供帮助的领导。”
安华一听到这个,脑袋那根弦立刻绷紧。直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到了一个带着些微魔幻的事情。
原来,最近这几年,红棉大队在春耕之前,都可以从公社那里领到一定数量的化肥。但是,从去年开始,这公社发放的化肥份额就比往年要少五分之一。
这个化肥对农作物的产量影响十分巨大,少了五分之一量的化肥,势必会对产量有影响。安平当时心里就觉得要不好了。只是他一直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再加上红棉大队的水土好,整个大队的生活还算过得去。最后,他也没有就这个事情,去公社讨要个说法。
他本想着去年的化肥份额少了,原因可能是市里面拨下来的份额少了,所以他们这些生产大队的份额跟着相应减少。这样的情况其实挺常见的。所以,去年他老老实实地安排村民们耕作。并没有去找其他生产大队打探消息。
结果,秋天交公粮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一些事情。
红山公社底下一共有十个大队,其中有三个大队,因为耕地面积跟人口比较小,生活水平一直是整个公社垫底的存在。
不过,今年交公粮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三个大队的人腰杆子都挺直了。话里话外就是今年地里收成好,不用饿肚子云云。听这三个大队的村民口风,意思是他们大队今年粮食增产了不少。
这种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三个大队肯定掌握了增加粮食产量的方法。
这样的好事情,安平当时非常激动。
所以,他马上找到那三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打听他们粮食增产的方法。结果,对方却是支支吾吾,不肯把方法说出来。
他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发现除了他之外,公社剩下的几个生产大队都跟那三个生产大队打听过产量增加的方法。不过,大家都是一无所获。
整个红山公社,居然就这三个生产大队粮食增产。同时,剩下的七个生产大队的粮食产量却有不同程度的减产。
这样一对比,这粮食产量增加的秘密就耐人寻味了。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粮食减产后,需要缴纳的公粮还跟去年一个数量。这就导致了从去年秋收完后,他们这些减产的生产大队,几乎都开始减少粮食的消耗。生怕分到的存粮熬不到明年的秋收。
说到这里,安平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安华,听完这一段后,心里就有了个猜测。
“难道,这里面是有什么秘密?”不知道内情的安国强听到这儿,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安平重重点头:“对,里面有问题。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同在一个公社那么多年,各个生产大队是什么水平,大家都熟悉。我们七个减产的大队一碰头,就发现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之处。”
安华见对方停顿了下来,就插了句:“七个生产大队,去年领到的化肥份额都减少了吧!”
安平赞许地看了一眼安华,肯定道:“对,我们七个大队的化肥份额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少。我们红棉大队还算好的。就隔壁红云大队,他们主要是种棉花的。结果,肥料份额减少后,去年的棉花减产不少。本来往年靠着棉花可以跟纺织厂那边换回来不少粮票跟钱的。今年这个样子,他们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一年了。”
“那你的意思是,那些减少的化肥份额,是到了那三个增产的生产大队里面吗?”
听到安华的问话,安平点头:“虽然咱们都没有办法证明这个,但是一个公社的,就他们三个生产大队增产,而剩下七个生产大队减产,你说可能吗?”
确实是不可能!
同一方水土,产量不会差别很大。除非有外力的干扰。而在这个年代,能够干扰粮食产量的因素太少。少到连排除法都用不上,安华就可以确定原因肯定是化肥。
知道安国强跟安华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安平这才继续:“所以,我们当时就联合起来直接找到了公社主任,想要个说法。总不能被人打了,还不能问个原因吧!这化肥份额,说到底就是公社决定的。”
安华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第一次去公社要说法,肯定不成功。
“没错,我们去找那新来的赖主任要说法。当时就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了。那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最后,我们寻思着等过完年后,我们别的也不干,就天天去公社蹲着。既然这公社主任不肯公开去年分到公社的化肥总量,也不肯告诉我们每个生产大队分到的化肥数量。那我们就自己来看。看看今年市里面分下来多少化肥。”
听到这儿,安华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你是过来想打听我们运输队前几天给红山公社送了多少化肥吧!”
听见安华这么直接的问题,安平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地点头。
“是的,前几天我们蹲在公社办公室附近,就看到有货车过来公社送化肥。那时候,我们还天真地过去找公社主任,想问他今年的化肥怎么分配。结果,对方说这个不是我们老农民可以打听的。要是想胡搅蛮缠,他就把今年分给大队的份额减少。当时他这一威胁,有些老伙计就退缩了。”
可不就是退缩,大家都怕这个可以决定他们未来一整年粮食产量的公社主任。
“所以,这就是你隔了几天才过来的原因吗?当时去送化肥的司机里面,就有我一个。不过,我离开的时候,你们不是有人去到公社的仓库门口吗?后来你们没有其他行动?”
安平一听那天去送化肥的司机里面,居然有安华。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太好了!要早知道那天去送化肥的是你,我们就不用想那么多天了。”
说着,安平站在原地团团转了好一会儿:“安华,你现在能告诉我,当时送到我们公社的化肥,一共有多少?”
这又不是什么重要机密消息,当然可以告诉他。
“一共是2万公斤,500袋尿素。”
“我就知道化肥的量不会太少的。”安平说完,双手狠狠搓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才回答安华刚刚那个问题:“那天我们去到仓库时候,也没想着干什么。我们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当时只是想着,既然公社主任不肯给我们交个底。我们就用最笨的办法,蹲在那等着。他们总不能一直不开仓库,一直不发放化肥的。仓库的门只要开了,我们就进去数一数,就知道有多少化肥了。到时候盯着这公社主任,看看到底怎么分配化肥。”
安华听到这里,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
这些生产队的村民,虽然都长得高大强壮,平时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大家都严格遵守规矩。即使受到不公平对待,也不敢闹出什么事情。遇到那样不讲究的公社主任,也只会用最笨的方法来应对。
“你们就不怕最后那主任被逼急了,把分给大队的化肥份额减少?”
安平摇摇头:“再怕也没用,我更怕今年大队的收成再不好,大家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透露出安平这个大队长的责任心。
安华也明白对方找过来的另一个请求了。
只是,他们安家虽然在市里当货车司机。但是,说到底,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还真不认识什么领导。
安国强眼角余光看到女儿皱紧了的眉头,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毕竟,红棉大队也是自己生活了18年的地方。那里有些人对他不好,但也有很多帮助过他的人。只是,找领导这种事情,他还真帮不上忙。
安平充满希望地看看安国强,又看看安华。在他看来,整个红棉大队最出息的人就是眼前的父女俩了。至于安金这个所谓娶了城里人的。在他们这些老农民的眼中,那就是个吃软饭的。而且自己吃软饭还不算,把一家人都弄到城里吃软饭了。
不过,随着安国强跟安华皱紧眉头,安平的心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问了句:“是不是没办法?”
安华没吭声,安国强直接说道:“我们都是普通的司机,没办法认识到领导。安平,这次怕是帮不了你了。”
安平听完后,脸立刻垮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还能找谁帮忙?
心里咆哮着,安平嘴上最后还是强撑着说了句:“那……那就算了。反正,老天爷总不能饿死勤快人。化肥少了,我们就多用点农家肥。农家肥没了,我们自己沤。”
不过,嘴上这样说着,其实安平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今天他们七个生产大队还是有安排人在公社仓库前蹲着的。如果在这里没办法得到帮助,又得罪了公社主任,今年怕是难熬了……
安华一直在思考着整件事情,刚捋清楚所有的线索,结果抬头看到安平一张脸都白了,被他吓了一跳。
“八叔,你可得撑着。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