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馨香萦绕在鼻息,韩琅被失而复得的心情填满。
他满心欢喜地抱住她,自言自语,“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宋离被他勒得透不过气,她试图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
那家伙就像找到丢失已久的玩具似的,孩子气地把头埋入她的颈项亲昵地蹭了蹭。
宋离被他蹭得发痒,格格地笑了起来。
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她是没有矜持的,反手把他按到床上享鱼水之欢,恣意纵情。
毕竟谁不喜欢年轻美好的肉-体呢?
左手现实,右手虚幻。
梦里与梦外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沉浸在这个美妙的虚妄里胡作非为,就因为她无法在这里落下任何痕迹,所以才肆无忌惮。
她的任何举动都不会影响到历史进程,韩琅短暂的人生轨道亦不会脱轨。
她不负责任地想着,就这样嫖他的一生,直到他生命的终结,尘归尘,土归土。
毕竟,未来与曾经是不会相交的。
一个往左,一个朝右,永远都不会重复交集。
雨天,淅淅沥沥。
宋离和往常一样送他出府。
韩琅的日常生活枯燥又无趣,每天要么府寺办公,要么相府落脚,几乎没有娱乐。
有时候他会和郑士则下两盘棋,有时候魏宁花天酒地时会捎上他陪同。
他大不了喝点酒,君臣之间的界线从不逾越。
魏宁时常数落他年纪轻轻就跟老迂腐似的不懂情趣。
韩琅总是笑笑不语。
他从小到大的家教都是严厉的,韩父还在时家风严正,从而导致他的性情也相对克己慎行,不会让人挑出错来。
就算世族们想找出一点毛病都无从着手。
在齐国的遭遇令他深恶痛绝,绝不会给任何人钻空子。
相邦勤勉,满朝人皆知。
魏宁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很悠闲。
他只负责卖官,韩琅则负责选拔合适的人才当职。
他制定得有一套合理完善的考核制度,针对每一个领俸禄的官吏年底上计考核,除了世族。
目前韩琅还不敢去动世卿世禄制,他必须拥有更大的筹码才能去彻底压制。
自魏宁继位后整个朝政在韩琅的把持下改头换面,一群有抱负的士子登上了魏国的历史舞台。
他们非贵族,仅仅只是底层小人物,但只要你有才干,你就能靠自己的才华升官发财。
属于底层人的上升通道被彻底打开,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等级森严,依靠出身就能把控一切。
旧贵族的辉煌时代开始走向没落,士族群体日益庞大。
这一改变不仅仅是魏国,而是整个诸侯七国。
世族们无法改变历史进程,经历过春秋时代的大小战场洗礼,终将受到淘汰。
这也正是这群士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兢兢业业地为着自己的理想推动着魏国往前。
有人提议若要经贸繁荣,必先水陆两通,兴修水利,疏通漕运。
于是魏国鼓励商贸往来境外交易,重渔盐业,颁布一些政令刺激经贸流通。
百姓有地可耕,有粮可食,生活环境治安日渐太平,人口流失大大的减少,社会趋于稳定。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经济开始蓬勃增长,魏国开始走向真正的强大……
而韩琅的生活仍旧跟往常一样,要么相府,要么府寺。
他是一个既享得了云端,也受得了泥泞的人。
魏国于他来说就是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以国为棋,以命相搏。
目前的生活状态他极其满意,事业顺遂,身边有恋人陪伴,唯一困扰他的是宋离不会与他成婚。
他曾问过数次,每次她都敷衍。
后来她被问烦了,说她是事鬼神的人,不能与常人缔结姻缘。
韩琅不是很懂这个道理。
之后他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不过心里头始终埋下了小疙瘩。
公元前433年,齐国内部发生dòng • luàn,显成侯发动zhèng • biàn,诛杀相邦鲍起,攻进王宫俘虏了齐君。
齐国陷入了内乱中。
这个时候,魏宁的流氓本质显露无疑,他觉得这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好机会。
韩琅被他召进王宫。
魏宁站在硕大的七国地图前,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韩琅去剑脱履跪拜。
魏宁转身兴奋地拉起他的手走到墙边,指着齐国地界说:“这是你的母国。”
韩琅“唔”了一声。
魏宁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试探道:“如今你的母国发生了内乱,相邦有何见解,可否说与寡人听听?”
韩琅沉默了许久,才道:“君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魏宁饶有兴致问:“真话是什么?”
韩琅:“乱得好。”
魏宁:“……”
韩琅伸手指着齐国都城潼阳,幽幽道:“邻国臣子以下犯上,以至于齐君被俘,我魏国作为邻居,哪能坐视不理呢?”
魏宁抚掌道:“寡人亦觉得那显成侯狠该揍一顿。”
韩琅斜睨他,“那便揍吧,我魏国替天行道,顺便再割点城池回来。”
魏宁也斜睨他,“光要城池怎么行呢,金银财帛美人儿一样都不能少,毕竟我们出了不少力的。”
两个流氓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伸手击掌。
魏宁野心勃勃道:“这些年我大魏励精图治,是该看看成果的时候了。”
韩琅正色道:“臣建议由尤牧出兵。”
魏宁:“准。”
韩琅:“臣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给尤牧擂鼓助威,看看我军的威风如何。”
魏宁指了指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准了。”
韩琅行礼退下。
那尤牧也是个狂人,只要一万兵马攻齐。
魏宁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另外给了两千车兵,三千骑兵。
于是这帮流氓打着为齐国国君平乱的口号去攻打人家去了。
在韩琅离京的那天早上宋离亲自送他出府。
临行前他抱了抱她,宋离道:“早些归来。”
韩琅“唔”了一声,由侍卫护送着离开了。
宋离站在门口看他策马而去。
这一年是他臭名昭著的一年,也是被后世口诛笔伐的一年。杀同窗孟卓全家大大小小十六口,活割孟卓108刀,被老师姜道子斥责,断绝师生关系。
宋离的心里头五味杂陈。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最痛苦的那段时日她曾见过,也许韩老夫人的死亡在他的心底种下了刻骨仇恨。
那深入到骨子里的仇恨酝酿了整整七年,它如山洪爆发,把他关在深渊里的野兽放了出来,血淋淋的,凶残而变态。
如今,那魔鬼奔赴战场,为魏军擂鼓助威,去讨还他的血债了。
这是尤牧来到魏国打的第一场战。
数年来的刻苦操练只为今朝!
当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刺目的霞光冲破云层,以咄咄逼人的姿态洒落到这片战场上。
韩琅站在高台上,审视底下代表着权力的魏国甲士。
周边的旗帜在风声中猎猎作响,车兵,步兵,骑兵……绚烂的霞光落到铠甲上,折射出一道道刺人眼目的金光。
将领尤牧精神抖擞地骑在战马上。
一声令下,低沉恢弘的牛角号声响起,震彻云霄。
韩琅奋力击下第一道鼓声。
紧接着,两旁将士卖力擂鼓。
鼓声伴随着号角声在这片大地上震荡,似要冲破云霄。
尤牧高举长剑,旁边的将士呐喊道:“杀!”
一瞬间,呐喊声响彻天地,千军万马奔赴向属于他们的前程血路。
对面的齐军由大将军司马景带领交汇而来,两军混战,喊杀声连天!
韩琅站在魏国旗帜下负手而立,冲破云层的万丈光芒洒落到他笔挺如标杆的身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他静静地凝视着战场上年轻的生命,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鼓雷号角,白皙秀美的手中还拿着鼓槌。
在远处涌动的将士们犹如他手里的棋子。
正如宋离画下的那幅海报那样,一只文人手,落下的每一粒棋子都是一个为战场而生的将士。
它们由棋子转变成为士兵,在国家利益的驱使下抛头颅洒热血,或为家园,或为前程,亦或毕生抱负。
这场战役打得齐军崩溃。
尽管大将军司马景作战经验丰富,但也架不住魏国经过改革后的募兵制。
日积月累的强化训练令魏国的将士们以一敌十,只要割了敌人的头颅就有丰厚奖赏,或赏地,或升官,或配置房产,或金银财帛。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豁出去杀红了眼,把齐军这群由大量农民组成的军队斩杀得片甲不留。
专业的和业余的,只需轻轻一碰,就知道谁有没有底。
不到半日,八万齐军犹如一团散沙,逃的逃,死的死。
眼见大势已去,司马景仓皇逃跑,退守到城内。
魏军士气大振,犹如脱缰的野马一鼓作气攻了进去,齐国百姓恐慌逃跑,一时间哭喊声连天。
这群失去国家庇护的柔弱百姓在魏国铁骑下哀声悲鸣。
接连数日,魏军连夺四五座城池,把司马景逼得节节败退。
战火,在齐国领地里恣意蔓延,朝都城潼阳挺进,愈演愈烈。
齐国内部一团糟乱。
在听到大将军司马景被俘虏的消息,齐国的世族们彻底慌了。
眼见魏军就要攻打到京都了,文阳君为了拯救齐国,干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带头组织群臣把显成侯捕杀。
他深知韩琅所为何来,又连夜下令把上大夫孟卓一家大小抓捕,一边派使臣向赵国求助,一边则亲自带着显成侯的头颅和孟卓前往魏军驻扎的郑城求和。
听到文阳君求和来了,韩琅一点都不意外。
他跪坐在桌案后,慢条斯理地理顺衣袖,朝尤牧似笑非笑道:“说起来,这个文阳君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