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杳办事并不会像沈霁这般火急火燎,她要先谋定而后动,所以即便答应了沈霁帮忙去说服阎舒,也没有立马行动。
沈霁那边也未放弃,天天读完书便到阎舒跟前去软磨硬泡。阎舒见她来得殷勤,就支使她做了不少杂事,比如按摩、端茶递水,沈亿陆碰见了几回,对沈霁的“孝举”十分满意:“吾儿真是孝心可嘉!”
沈霁:“……”
虽然她爹误会了,但这也是个蹬鼻子上脸,哦不是,卖好的好机会不是?
她凑到沈亿陆跟前:“爹,听说卢师叔要出使江南?”
沈亿陆瞅了她一眼:“你打哪儿听说这事的?”
“爹只管说有没有这事。”
“没规矩!”沈亿陆哼了哼,“长春节的时候,江南派了使节来贺官家生辰,下个月便是江南国后的生辰,按礼,大宋也该派生辰信使去进贺,只是这个人选……本来官家想派李昉去,可因贡举之事,官家对他十分失望,因而打算派卢翰林去。”
沈亿陆顿了下,疑惑道,“每年官家都会派几次贺生辰信使去江南,以往也不见你在意,这次怎么会这么关心?”
“以往去的都是我不认识的,wǒ • cāo这个心做什么?”
“那这次你要替卢翰林操心什么?”
沈霁试探道:“也不知卢师叔一个人出使会不会孤独寂寞,我身为他的师侄,理应发挥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和美德……”
“说人话。”
“我想跟卢师叔去江南,帮他打下手。”
沈亿陆就知道她不怀好意,本以为她想通过卢多逊帮忙带点江南的特产,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说要跟着去江南!
他果断拒绝:“不行。”
沈霁一点儿都不意外她爹的反应,毕竟像她娘这般开明的人都不肯轻易答应了,更别说她爹这样的老顽固。
她将说服阎舒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沈亿陆无情地告诉她:“那你死了这个心吧,韩熙载三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就算你去江南,也是见不到他的。”
沈霁震惊:“什么?那我就该应该去了啊!爹,那可是江南名士,名声都传到了咱们汴梁来了,多少人为了他的诗文而不惜出重金派人到江南去摘抄。他那么多遗作无人收集,从此消失在世间,岂不是文学史上的一大损失?!”
沈亿陆抽了抽嘴角,道:“这个你放心,他去世后,江南国主便让徐锴收集了他的遗文,整理成册,用不着你去收集整理。”
“那我更应该向江南国主讨要一套回来刊印发售,而且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文集,那也就是说我不会在江南待太久,安危问题也无需担忧。”
沈亿陆:“……”
他道:“你可以去拜托卢翰林帮你带一套文集回来,用不着你亲自去。”
“卢师叔过去肯定有正事,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事而烦扰他,耽误他办正事呢!”沈霁理直气壮。
沈亿陆气笑了:“你这歪理还真是一堆!”
一方面他不愿意让沈霁离开大宋这个安定的舒适圈,另一方面又逐渐被沈霁说服,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为了避免自己一时心软松了口,他将这事甩给了阎舒:“找你娘,她若是答应,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二。”
“爹,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考虑一二是糊弄人的事,咱不上这个当。”
沈亿陆:“……”
有时候这孩子猴精猴精的,肯定不像他,也不像田郦,倒像阎舒……
“行,若你能说服你娘答应让你下江南,我便也答应你!”
沈霁大喜,觉得事情拦路的三座大山已经移去了两座,——亲娘那边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游说,毕竟只要说服了她娘亲阎舒,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沈霁跑回去跟李云杳交底,后者思忖道:“既然如此,那我找个机会去探探婆婆的口风吧!”
……
李云杳一踏入阎舒的院子,后者便知道她的目的,开门见山地道:“我以为以霁儿那风风火火的性子,自己想不出招,必然会跑去找外援的,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你才来。”
李云杳问:“婆婆知道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阎舒不答反问:“你也想去江南?”
李云杳顿了下,又缓缓点头。
“你在梦中已经见识过更广袤的天空,更丰富的世界,为何还会对江南产生兴趣?”阎舒又问。
这次李云杳费了些时间才想好措辞:“可那毕竟只是梦中的世界,纵使我在那个世界畅游了无数个夜晚,却仍未能亲自走出去、亲眼看看这天地的辽阔。用后世之物来形容便是,即使足不出户便能知天下事,但每逢假期,百姓外出旅游的热情依旧高涨。后世如此,更遑论当下。”
虽然后世的旅游业兴旺取决于交通便利,及人民的消费能力提高,但阎舒理解李云杳想要走出去的想法。
别说李云杳了,就连阎舒穿书之后,发现自己囿于后宅时,也十分抗拒。但自己在寻求摆脱囿于后宅的命运时,又不免因此受困,——这几十年来都在为了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而筹谋、累积资本,压根就没空去游历天下。
这让她颇为遗憾。当然,也仅仅是遗憾,她不曾后悔穿书后的所为。
“行吧。”阎舒点点头,也不多言。
李云杳却明白她这是答应了,眼前不由得一亮,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了喜色。
“别开心得太早,卢翰林出使这事还未定下,若有变故,那这件事就没商量了。”
李云杳稍稍收敛喜意,问道:“为何?”
“因为卢翰林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所以跟着他去江南,比跟着别人去安全,至少你们要如何自保,看他如何做就行了。况且,官家跟卢翰林还未必会答应让你们跟着去呢!”
李云杳认为阎舒说得很有道理,所以她将这事告诉沈霁,给这个正欣喜若狂的人泼了点冷水。
沈霁轻松地道:“只要爹娘答应了,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就行!”
沈霁还未付诸行动,朝中便发生了一件事,让汴梁的风向再度变得古怪诡异起来。
三月二十九日,赵老大突然下旨将镇国节度使李崇矩责授为左卫大将军,至于原因,无人知晓。
左卫大将军是正四品的环卫官,——用于安置宗室、武臣的赠官,无职事,——赵老大的几个驸马在尚公主之前都曾被封左、右卫将军,他们也只比大将军低一阶,可见李崇矩这回是真惹恼了赵老大,才会被如此降职。
从他被贬为镇国节度使不过半年,何以会遭到赵老大的二次贬责?朝中众说纷纭,但这事的缘由,沈亿陆不能说、也不清楚。
没多久,沈亿陆官迁枢密使,此前名头为枢密副使,实际是枢密院的一把手,这下算是名副其实了。
趁着亲爹升官进宫谢恩,沈霁央求沈亿陆道:“爹,娘都同意了我跟卢师叔去江南,您就帮忙在官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嘛!”
沈亿陆没有答应。进宫谢恩后,赵老大让他跟皇弟赵老二、天平节度使石守信等人陪自己到宫苑中射箭。
正在兴头上,赵老大对沈亿陆说:“我记得你家那小子的骑射也很不错,把他跟曹家的大郎也都喊来,热闹热闹。”
沈亿陆不敢拒绝,只能让人回去喊沈霁。
沈霁到的时候,曹璨已经在赵老大等人跟前了,她忙不迭地过去行礼,赵老大高兴地对赵老二道:“上次冬猎你因病没跟着去,说很想见一见沈家小子,如今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