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被沈亿陆提回家后也挨了一顿训,不过她从不会因此而感到郁闷,只是颇为开怀地说:“爹骂人中气十足,身子看起来好得很,我也不必担忧了。”
沈亿陆:“……”
这话让他听着心里怪熨帖的,原来这小子是操心他的身体健康的。
沈霁也坦白,她就是看赵老大气色不好,身体也大不如当年,所以才想通过所谓“拳法”来让他动起来的。
她一开始的设想是,赵老大能教她拳法最好,她就天天通过她爹去向赵老大指教,顺便让她爹也学一学。若是赵老大不肯教……不存在的,天子都是要脸的,赵老大虽然不好大喜功,但他也要面子,沈霁说外面都传他会拳法,他要是说自己不会,那岂不是折了自己在百姓心目中高大的形象?所以他指定会搞一套拳法出来。
沈亿陆听完,再次冒出揍她一顿的念头:“连官家都敢算计,你真是活腻歪了!”
“关心官家身体的事情怎么能叫算计?我这叫用心良苦!”沈霁理直气壮。
沈亿陆想找趁手的揍人工具,这里摸了把镇尺,觉得镇尺是用来警示自身遇事要镇定自若、保持风骨气度的文雅之物,不可用来打人;那里摸了平日放来吓唬沈霁用的藤条,又觉得可能会把沈霁打疼,于是又放下。
老爹这般模样,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打算揍你,你要跑就赶紧跑”了,沈霁哪里看不出他的打算?
于是遂了他的意,留下一句“下次不这样干了”就一溜烟地跑了。
人都跑了,沈亿陆也没必要再装,只哼了下,自言自语:“算你跑得快!”
沈霁跑了后,原本打算跑回别业去找李云杳,跟她分享今日逛玉津园的感想,但想起今日有人提过一嘴,说燕国长公主病了。
她想着都是邻居,从沈家搬家至今都许久了,她还没正式拜访过燕国长公主呢!
之所以久久没有前去,那是因为她还记得长公主调侃说要让她跟郡主培养感情呢!她哪里真敢往长公主跟前凑?
不过这次是长公主病了,探病的念头压过了躲避的心思,于是回房写了份拜帖,又让人跟她爹吱一声,自己跑到了公主宅去。
拜帖原本是在上面写“我想约你某天见面,不知道你那天有没有空”之类的话,好让主人家安排好会面的时间,不至于过于仓促而毫无准备。
沈霁的拜帖自然也遵循这一基本的社交礼仪,不过她的内容还是有点不同的,写的大概是:我听说您病了,想来看看您,不知道你何时方便允许我探病?
拜帖递进去后,公主宅人位袛应(十五岁以下的小内侍)便出来把沈霁迎了进去,道:“长主请沈衙内进。”
沈霁进了公主宅才发现,同为邻居,公主的宅邸却比沈家大上不少。虽然长度是一样的,但是从宽度来看,公主宅比沈宅宽了三倍不止,其中还有个练武场。
沈霁心想:“真不愧是不让须眉的长公主。要是赵老大有长公主这般自觉,何至于中年就驾崩了?”
来到东堂,小内侍禀报了燕国长公主后便退了下去。
沈霁给燕国长公主及旁边前不久被加封“使相”的驸马高怀勇行了礼。
原本接待客人是在前堂的,不过燕国长公主正与驸马高怀勇在东堂赏菊,懒得走动就干脆让沈霁来东堂了。
“客气什么?坐吧!”燕国长公主微笑着招呼沈霁坐下。
沈霁落座后,悄悄看了燕国长公主一眼,见她面色有些苍白,知道她生病的事是真的,便关心道:“长公主身子素来健朗,怎么会突然病了呢?病得可要紧?小子家中有一位女郎中,医术虽不如太医,不过长公主有需要的话,小子可以将她带来让她在长公主跟前伺候。”
燕国长公主感受到她的关切,心中高兴,道:“不过是吹了风,不碍事。”
“连长公主这般健朗的人吹了都会病来如山倒,那这阵风可不容小觑,得重视起来,否则拖得久了,铁打的身子都会被拖垮。”
“他说得有道理,还是再请太医过来瞧瞧吧!”驸马高怀勇道。
燕国长公主却有些倔,道:“看来看去也只会让我准时吃药,有什么用?”
夫妻俩说话,沈霁没有插嘴,不过她听了高怀勇的话,眼珠子骨碌一转,又冒出了个主意。等夫妻二人说完了话,燕国长公主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她才跟长公主说起今日被赵老大叫去玉津园玩耍的事情。
她第一次去玉津园,说起今日的游玩心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燕国长公主去玉津园都去腻了,听她说得眉飞色舞,反而又开始怀念玉津园来,生出了也要去逛一逛的心思。
末了,沈霁开始向她求证关于赵老大会拳法的事情,她还在长公主这儿加了“官家自创了一套棍法”的说法。
燕国长公主:“……”
她承认她哥武艺高强,为人勇猛,但她哥大概率不会什么拳法和棍法。
兵器谱上倒是有棍,不过更多是将之记载为棒、杵等,其中以“狼牙棒”最出名,这是在棒的一端加很多尖刺钉子,状如狼牙,方有此名。①
所以棍法什么的大概是民间的说法,因普通百姓不许制作和私藏武器,所能拥有的也不过是一根没有任何利刃的棍棒,受认知的局限约束,传出来的传言自然就成了棍法。
燕国长公主下意识地为她兄长的美名寻找合理的解释,因此并没有否定沈霁的说辞。不过她来了兴致,领沈霁去她跟高怀勇的练武场,搬出自己的十八般兵器给沈霁介绍。
“这是常见的手刀,想来也无需向你介绍了,这最长的一把是陌刀,至于我常用的刀则是这柄凤嘴刀。”
凤嘴刀的刀尖是曲的,不像别的刀一样尖,但是它的刃并没有因为刀尖的曲便减少了锋利。
沈霁看燕国长公主拿在手中,便能想象得到她当年策马提刀在敌军中厮杀时有多飒爽英姿。
看见她眼睛都发亮了,燕国长公主便亲自给她演示了一套刀法。高怀勇也不好阻止她,就只能在旁边无奈地看着。
舞完刀,燕国长公主已经汗流浃背,她感慨:“许久没有舞刀弄枪,险些舞不动了。”
沈霁一个劲地夸她的英姿与武艺,闻言,道:“那一定是长公主病了的缘故,等长公主痊愈,一定又能把刀耍得更加虎虎生威!”
燕国长公主都没好意思说她很久没擦刀,这刀都有些生锈了。
等沈霁离开后,燕国长公主又听说她哥不知怎么的忽然关心起士卒们的操练内容来,细细打听才知道他哥让人把以前操练士卒的那一套训练方法总结为“拳法”了。
燕国长公主:“……”
她哥怎么这么虚荣啊?!
高怀勇看着把自己所有兵器都擦一遍,并表示也要总结出一套“刀法”的妻子。
高怀勇:“……”
你也挺虚荣的。
他看着突然重拾武艺的这对兄妹,福至心灵:“沈家那小子该不会是为了让他们重拾武艺,故意为之吧?”
这么一想,他顿时醍醐灌顶。看着本来病怏怏的妻子因为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舞刀弄枪,身子不仅没有被拖垮,反而痊愈了,他识相地闭上了嘴。
沈霁功成身退,回去跟李云杳分享了自己是如何间接敦促这天家兄妹俩锻炼身体的,还说:“娘打小就跟我说,与其病了喝汤药,还不如平日多锻炼身体,增强体能,提高免疫力,减少生病的次数。所以我自幼学习骑射,身子倍儿健康,别说大病了,喷嚏都没打过几个。”
李云杳总算是明白她这天天不见底的活力是哪儿来的了。
“你也要多些出去走走。”沈霁又鼓动李云杳。
“我有啊,不是常去窦家走动吗?”李云杳道。
“此‘走走’非彼‘走走’。哎,不如我教你骑射?下回小舅子再来找我切磋时,你就别待在一旁看书了。”
知道她的好意,李云杳笑着应下:“好。”
——
到了重阳节,燕国长公主的病彻底痊愈,公主宅摆重阳宴,便邀请阎舒带着沈霁、李云杳来饮宴,——沈亿陆一般是要进宫去陪赵老大饮宴的,故而不在受邀名单之上。
燕国长公主邀请的人不多,她的兄弟只剩三人,如今都携带妻女参加宫宴去了,所以她邀请的除了阎舒、沈霁、李云杳之外,更多的是高家那边的亲友。
燕国长公主性情豪迈不拘小节,因此并没有让男子在外边,女子在里边饮宴的安排。她就在东堂的廊下设宴,男儿一头,女子一头,虽不同席,但也能打个照面。
她的安排不是针对外人的,就连她的亲女儿,被赵老大赐封为长乐郡主的高婉灵也出了闺阁,坐在她的身侧见人。
高婉灵不过十二三岁,在沈霁看来就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妹妹。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宴席上众多陌生的脸面,当看到沈霁时,她便在燕国长公主耳边悄悄地说:“阿娘,那位哥哥长得可真漂亮,像姐姐一样。”
燕国长公主的目光从沈霁脸上扫过,笑着问自己女儿:“你喜欢他么?”
高婉灵愣了下,问:“阿娘问的是什么喜欢?”
女儿情窦未开,燕国长公主也不会乱点鸳鸯谱,道:“自然是兄妹间的喜欢。”
高婉灵闻言,点了点头:“长得好看的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