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游玩中的薛吉、窦説丝毫不知与此处相隔不远的王家正进行着灭绝人性的宴饮。
沈霁虽然也不清楚王继勋的底线竟然会再度刷新下限,但她心里还是念着燕燕的安危的,她寻了个机会,问正在招待他们的吕龟图的次子吕蒙休:“官家的小舅子也住这条街上?”
吕蒙休没怀疑过沈霁的用心,道:“对,这边往上五家就是王国舅的宅邸。”
“找个机会,咱们也会拜访一下王国舅吧!”沈霁对薛吉说。
薛吉一脸抗拒:“去拜访他作甚?我们与他并不相熟,而且他与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窦説也点着头。说实话,王继勋那跋扈蛮横又残暴的性子,谁敢与他往来啊?也就沈霁头铁。
沈霁道:“他只是对手底下的人不好,我们又不是他的手下,更不是他们家的仆役,怕他对我们动粗吗?况且小大王托我向他舅舅问好,我既然答应了,怎么能言而无信?”
“小大王”说的是赵德芳,他是王继勋的亲外甥,沈霁这么说,薛吉与窦説都没有怀疑。
当然,沈霁也不全然是骗他们的,毕竟她出发之前,确实忽悠过赵德芳,说帮他去给王继勋问好。
“那行吧,左右赏完花没有好去处。”薛吉兴致恹恹。
吕蒙休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沈霁瞧见了,问他:“怎么,你也想跟我们一块儿去吗?”
吕蒙休急忙摆手:“不了,我不敢去叨扰国舅。”
“你好像很畏惧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沈霁又问。
“没有!”吕蒙休的反应很大,足以令薛吉、窦説生疑。
见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吕蒙休才道:“真没有,只是大家都说国舅宅子里,常常传出女鬼的哭声,加上长寿寺的一个叫广惠的僧人经常出入国舅宅子,大家都说那儿闹鬼。”
薛吉与窦説对视了一眼,对着鬼怪之说都不嗤之以鼻,他们知道王继勋的德性,心想他大概又是故态复萌,开始虐待奴婢了。
沈霁又问:“长寿寺的僧人是去那儿做法的吗?”
吕蒙休压低了声音:“这,大家可不知道。不过国舅宅子里头确实隔三差五就死人,每次那僧人走后,夜里便有棺材抬出。”
薛吉以为王继勋被罚过之后就不敢再虐杀奴婢了,以为这次只是虐待,还不至于死人,没想到他是狗改不了吃屎,手里又沾了人命!
“官府就不管吗?”他问。
“嗐,西京留守焦知府已经七十多岁了,基本上都不管事了,而且民不举官不究,百姓不敢告,官府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吕龟图忙完过来了,吕蒙休不敢再议论王继勋的事情,这个话题便止住了。
待离开了吕家,薛吉才问沈霁:“你也听到了,王继勋那厮的秉性一点儿都没变,我们还要过去吗?”
“那更应该过去!”沈霁平静得可怕,殊不知她攥得发白的拳头说明了她内心的愤怒。
从前王继勋犯下这等大罪时,沈霁还小,无法明辨是非,如今这事发生得离她如此之近,她很难再保持冷静。
“为何要过去找麻烦呢?”薛吉不解。
“你觉得这是麻烦,我可不这么认为。假若他没做不法之事,那我们也可还他一个清白,省得大家再在背后议论他,也维护了皇室的名声与面子。若他真做了不法之事,那我们心里也有个数。”
这些话显然无法说服薛吉,不过他倒也不是真怕惹麻烦上身,若真如此,他从前就不会肆无忌惮地在汴梁胡闹了。他见沈霁要出这个头,便道:“成,走吧,有什么事我们还能一起担着。”
窦説身份地位远不及二人,但想着“兄弟”一场,他岂有退缩的道理?于是也站到了沈霁身边:“那我也陪你们走一遭。”
三人大张旗鼓地登门,正在大快朵颐的王继勋和广惠吓了一跳,广惠更是急忙将嘴里的肉吐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柱子后乱绕,想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王继勋的胆子大,道:“慌什么?他们还在门外,没进来呢!”
不过是三个黄口小儿,他怕什么?
但广惠面色紧张,全无吃肉时那般淡定。
王继勋又挥手:“你且将这些东西端下去,我来看看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广惠照他所说的去做了,王继勋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走出去。
三人进来后,向他行了礼,他面色阴沉,见三人的举止并无出格的地方,才忽的笑了,问:“你们怎么来洛阳了?”
薛吉道:“素闻洛阳牡丹之盛名,只可惜长这么大却没见过,所以趁着时节正好,来这儿游玩,赏牡丹。”
“小大王得知我们要出游洛阳后,便嘱托我们向国舅问好,我们刚在不远处的吕家赏完名贵牡丹品种‘姚黄’,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来拜访一下国舅吧!”沈霁也说道。
王继勋的戒备已经放下了一半,反问他们:“小大王有心了,上次在长春节上与他也没来得及见面,不知道他最近如何了?”
沈霁挑了些赵德芳被称赞的地方说,王继勋忽然挺直了腰背,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
沈霁对他为何会有如此态度变化而心知肚明,他这是见赵老大逐渐开始重视这个小儿子,身为这位小皇子的亲舅舅,他将来必能从中受益,所以心思活络开来了。
忽然,沈霁话锋一转,扭头看向庭院:“说起来,国舅在洛阳住了五载,庭院的牡丹也种了不少,但怎么看起来都蔫了呢?是没寻到栽培牡丹的窍门,还是这片水土不合适这些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