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把交好的人都拜访了一圈后,便又安心地在家里读起了书。
她这儿的氛围很是融洽,但朝堂上却时刻处于紧张而忙碌的备战工作状态之中,——准备的自然是与江南的战事。
赵老大好几次都想让江南国主自动归顺,但江南国主明面上称臣,实则一直都心有不甘,积极准备抵御大宋的军队。赵老大几度让江南国主来汴梁,都被对方拒绝了。
今年四月,李穆作为使臣出使江南,劝江南国主入朝觐见赵老大,江南国主称病不愿意到汴梁来。这是第四次拒绝入朝觐见,给了赵老大很好的发兵理由。
于是经过积极的备战,这个六月,赵老大命曹炳先领兵到荆南布控,再以潘美为副发兵金陵。
在出发之前,赵老大特意把曹炳、潘美二人招来,并从匣子中拿出一把宝剑给曹炳,告诉他,自己十分痛恨当初王全斌在蜀地的所作所为,希望曹炳能约束好手下,勿要再发生将士劫掠百姓、欺辱妇女导致蜀地兵士反叛的事情,若有违者,除了潘美,以下的将士皆可先斩后奏。①
除此之外,赵老大也下定了决心让自己的儿子德昭一并跟去。虽然没有让他领兵,但让他担任随军转运副使,负责协助管理军队后勤事务。谁都看得出来赵老大这是有意栽培赵德昭,顺便给他建立功勋威望的机会。
赵德昭没管过后勤,但沈亿陆管过,于是他在出发之前找了机会便登门请教沈亿陆。
虽说沈亿陆行事谨慎,并不想倾向“皇子党”或“皇弟党”中的任意一边,可事关大宋与江南战事,他并不敢藏着掖着,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了赵德昭。
七月,曹炳等人拔营发兵金陵,他的儿子曹璨也跟着去,沈霁给曹璨送行回来,见自己老爹沈亿陆正望着南边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爹,您叹啥气呢?”沈霁问。
“朝堂的事,跟你没关系。”
“哦。”沈霁点点头,准备回自己屋。
沈亿陆不得劲,喊住她:“哎,我说跟你没关系,你就不再问问了?”
“爹,您啥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臭小子说什么呢?滚吧!”
沈霁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没有走,赖在这儿,问:“我不走,我想知道爹为何叹气呢!”
沈亿陆虽然觉得沈霁还小,可毕竟自己已经老了,若是不趁早教她看清朝局,只怕日后要受累。于是他把沈霁带到书房,与她说:“官家让皇子随军出征之事,你有何想法?”
“大皇子已经及冠,早就能担事,可官家却只封他山南西道节度使,在秦王与皇弟永兴节度使光美之下,可见官家有意栽培秦王继任,只是近来发生了变故……”
沈亿陆颔首:“官家建立大宋之初,皇子们年纪尚幼,唯有秦王能栽培,于是那些年,官家一直都大力栽培秦王。甚至还有一种说法,杜太后去世前曾劝官家,百年之后传位于秦王,待秦王百年之后再传位皇弟光美,光美百年之后传位于德昭……”
沈霁道:“理想很美好,权力的诱惑却是血淋淋的刀刃。”
“是啊,兄终弟及,弟终子及不过是乱世的特殊产物,一旦天下安定,政权不再频繁地更迭,权力便会滋生欲望,——让自己的子子孙孙能千秋万代的欲望。”沈亿陆叹气,“如果秦王已经收买了不少人心,朝中也有不少党羽。官家这时候才栽培皇子,只怕接下来朝堂之上少不得要经历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沈霁听明白了:“爹是担心自己指导了皇子,将来若是秦王继位,会记恨爹,清算爹?”
“若我不教皇子,则是明着跟官家作对……”
“爹可曾想押注?”
沈亿陆瞪她:“我对官家忠心耿耿,不做那首鼠两端之事!”
“那不就得了?爹指点皇子是出于大局观,是为了大宋能顺利平定江南,而非要成为皇子一党。将来不管是谁继任,若连这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那爹干脆辞官在家养老,不必去替小心眼的新君卖命了。”
沈亿陆一噎,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说得对,看问题看得通透。
“行啦,今日我们谈的话可得藏住了,别到外头嚷嚷。”
“我晓得。”
——
百官以为赵老大会因战事而停了今年的秋闱考试,然而并没有,秋闱考试照常进行。
吕蒙正户籍在洛阳,因而他在七月便动身返回了洛阳备考,沈霁还去给他送行,并对他说:“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这几个月来,吕蒙正有了机会便向李穆请教,受益匪浅,很多之前寻找不到的窍门难题都有了新的思路,因此他对自己也很有信心。不过他更感激沈霁向官家及李穆引荐了他,眼下他并无功名,也不富贵,所以报答之类的话还是先埋在心底,待他有能力了再来谈吧!
随着江南战事起,众人的重心便又转移到了战事上面去。八月悄然而过,各州府的解试结果也已经出来。
沈霁托人去打听洛阳的得解举人名单,还没打听到,便收到了吕蒙正的来信,说他九月便会将母亲接到汴梁,然后安心准备省试、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