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去后,很快便迎来了开宝八年的殿试。
吕蒙正、温仲舒在省试上也不负众望于成千上万的解举人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挤进了前五十,成功晋级殿试。
沈霁还是十分关心朋友的殿试成绩的,毕竟很多时候赵老大都只取个位数的进士,上一次的殿试及录取人数都是因为特殊情况,谁也不知道这次赵老大会不会恢复原来的取士规则。
她不清楚的是,负责主持殿试的扈蒙原本选出了王嗣宗的卷子为第一,但赵老大拿到了卷子,看了一圈,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吕蒙正。
他想起沈霁曾经跟自己提过,吕蒙正此人明明出身官宦之家,却因为父母亲不和,自己维护母亲而跟着母亲一起被赶出了家门,这些年住过寒窑、也曾流落街头,读书都是靠自己到处游学、蹭课,比起父亲为成州军事判官的王嗣宗,他算是真正的寒门子弟了。
赵老大又把几名进士招到跟前亲自考验他们的口才和思辨能力。吕蒙正面见了他,并没有结巴,也依旧保持自己的礼仪,回答的问题思路清晰、有条有理,加上沈霁带来的滤镜,赵老大十分高兴,于是钦点了他为甲科第一,让王嗣宗落到了第二去。
对于这次赋予第一的名号,赵老大也想出了新花样,冠予甲科第一为“状元”,——这是基于省试第一的“省元”衍生出来的名号。至于为何是“状元”而不是“殿元”,这是因为自唐朝开始,举子们投状报考,因此第一名有“状头”之称,赵老大嫌弃“状头”不好听,便改成了“状元”。
温仲舒也进士及第了,不过名次在十名开外,但这也足以让他跻身士人阶层了。
这次的殿试一共录取了五十人,前五为甲科进士,赐进士及第。后十五人为乙科第一等,赐进士及第,最后三十人为乙科第二等,赐进士出身。
也就是说,殿试中并没有黜落的考生,而这次录取的人数比之前多了近一倍,十分令人惊奇。
有人就此事上书询问,但赵老大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而且赵老大对此次的新科进士颇为优待,先是给了二十万钱给吕蒙正,让他这个状元带着进士们办“闻喜宴”。其后在授官一事上,一改之前给新科进士们安排低级官阶的规则,给甲科进士授官将作监丞,通判诸州;乙科第一等进士则为大理评事,知某县;乙科第二等进士授初等幕职官、判司簿尉。
这次的殿试不仅把进士分了三等,还把他们的待遇拔高了,这令前面十一届进士羡慕不已,毕竟他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却是跟如今乙科第二等一样的待遇。
好在有不少人早已经升官,他们再回头计较这些没有意义。
况且赵老大这次做出的改变,也是经过了朝臣们赞同的,早在去年便已经商议和制定了一套体制,这次是初尝试。
沈亿陆和薛正安这些老臣倒是明白赵老大的用心,——赵老大这是不想再放任自己的弟弟四处拉拢朝臣,于是也开始收买人心。
首先录取进士的人数为去年的一倍,这对读书人而言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说明他们考取功名的概率变大了,这使得赵老大在读书人中的威望进一步提高。
其次,他提高了给进士们的待遇,这些进士为官后,必然会十分感激他,忠于他。
最后,赵老大这是出于一统天下的考虑:他并没有规定只有大宋的读书人能来考科举,不管是吴越国的读书人,还是江南地区、北边的刘汉政权下辖的读书人都能来大宋考科举。
给出如此优待条件后,不少江南地区的读书人果然闻风而动,纷纷出逃江南,投奔大宋。
而这让本来就因战事,与宋军僵持不下的江南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八月,金陵城破,江南国主在臣子张洎的建议下,终于选择投降。江南政权也随着江南君臣归顺大宋而宣告瓦解。
江南君臣到汴梁的当天,沈霁与李云杳也到街上去凑了一番热闹,回家后便给在升州当通判的吕蒙正等老友写信,与他们分享了自己再见江南国主等人的见闻。
因江南国主曾经好几次拒命不归朝,这惹怒了赵老大,因此被赵老大封为“违命侯”。
比起西蜀灭国后,被封为秦国公的孟昶,江南国主的这个“违命候”的爵位真是满满的嘲讽之意。
最近汴梁的话题都是江南国主,不过时人提及他,都是嘲笑和侮辱。沈霁并没有跟他们一样去贬低江南国主,而是兴致勃勃地说她知道江南国主住哪儿,看看有没有机会让赵老大准许自己去找江南国主讨要一些诗词文章。
当然,眼下局势还十分敏感,沈亿陆肯定不会放沈霁这般行事。
——赵老大平定江南后,给曹炳、潘美等人都加了官,又给此番蹭了军功的赵德昭加封齐王,加任检校太尉兼侍中,从居赵光义、赵光美之下,一下子与赵光义站在同一高度。
这让赵光义很是不高兴,面上无动于衷,私底下小动作不断,于是朝堂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诡异。
正值吴越王要入朝觐见赵老大,——这次大宋能顺利平定江南,吴越也功不可没,吴越王拒绝了江南国主联手抗宋的建议,派出了军队与宋军夹击金陵,这才加速了江南被平定的步伐。
吴越王此番亲自入朝,足可见其归顺之心,让赵老大十分高兴,也很重视。于是他便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前去睢阳迎接、招待吴越王。
赵老大的小儿子赵德芳也已经十七岁,到了出就封国的年纪,他也没什么功绩,便按部就班地先从“防御使”开始做起。——这是赵德昭、赵光美当初的起点,他也不能例外。
而这次安排他跟赵德昭一同去迎接、招待吴越王,也是赵老大给他制造名声的机会。
——
对于朝堂之间的这些风云,沈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却没有掺和进去的打算。加上她行事从来都不在意外面的局势,——她爱作,但从不会去作死,——故而该跟赵德崇、赵德芳往来,还是会跟他们往来。
也得亏她没有官职在身,否则定要被人批评为八面玲珑、两边倒的奸佞之徒了。
到了年底,赵老大便把明年开春西巡洛阳的计划提上议程,当然,名义上是去洛阳祭祀,毕竟他刚平定了江南,又让吴越臣服,等于中原及南方的所有土地都归大宋所辖了,这等丰功伟绩,去洛阳祭祀、告慰祖先不算过分吧?
这个念头源自于他想迁都洛阳,不过平定了金陵后他才正式提出来,因此八月的时候他下令停了贡举。没有解试,来年自然也不会有省试、殿试,所以西巡洛阳的时间安排在了二月。
这正好是沈霁上一次去洛阳的月份,若说跟她没关系,赵老大身边的王继恩也不信。
事实就是沈霁那次游洛阳赏牡丹,还写了文章跟赵老大叭叭,被赵老大记住了。
赵老大本就是在洛阳出生的,幼年时跟随驻守洛阳的父亲生活,所以他很是清楚洛阳的风景。被沈霁那么一说,就开始怀念洛阳的景致来。
这次西巡洛阳,他特意把时间安排在他的生日之前,他还能顺道在洛阳把自己的生日给办了。
开宝九年正月,赵老大让卢多逊等人先到洛阳与焦继勋汇合,负责制定祭祀及长春节的仪式典礼。
到了二月初一,他又让宰相沈亿陆为东京留守、兼大内都部署,——这曾经是赵光义才有的殊荣,这表示赵老大对其的信任,放心地把后方交给自己信任的人。
这次西巡洛阳,赵老大把赵光义带上了,把大宋的大后方交给了沈亿陆,足可见沈亿陆的能力,也可见赵老大对沈亿陆的信任。
沈霁得知她爹被委以重任的同时,满是遗憾地跟薛吉说:“这次我只怕是去不成洛阳了,你此去洛阳,记得帮我带几株牡丹回来。”
薛吉正在逗完自家的儿子,闻言,问道:“令尊要留守东京,你又不用留守,为何不跟着去洛阳?”
“我爹留守东京,我却跑去洛阳玩,这不是大不孝吗?!”
薛吉:“……”
说得跟真的似的。
上次不跟老父说一声就跑去洛阳,把老父气得要死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