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布森是偶然加入到那些在线聊天群组里的。
这是穆罗尼亚内网群组,只有本校学生才有账号。里面每只虫都是匿名,所以说起话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他们在这里诅咒谩骂、冷嘲热讽洛奥斯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其中很多都是空穴来风的流言谣传。只要稍微和那只雄虫接触一下,便会知晓有多离谱。
可这些虫不在意。
在这个完全不用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的私密空间里,他们只想发泄自己的不如意。
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确定的对象会让他们感觉更好。洛奥斯特很合适。
潜水没多久,吉布森就看透了这些虫。他面无表情地浏览那些消息。几次想要退出,却鬼使神差地都作罢了。
时间久了,就算吉布森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面对——这些群组让他感到惬意和满足。
洛奥斯特让你不舒服很正常。看看,别的虫也有这种感觉。他是不坏,但这和你讨厌他不冲突。不要给自己上道德枷锁。你不是真正的圣人,沙希利。你早就知道。只是看看而已。放过自己。
这些声音说服了他。
吉布森将群组消息设置为免打扰,又将其他的讨论组置顶。做完这一切,他匆匆登出个虫账户。
他以为自己会忘记这些群组。实际上却刚好相反。这里成了他压力大时的首选之地。
吉布森很少发言。成员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群组除了洛奥斯特,有时也会讨论一些校园新闻和其他轶事,偶尔还会有虫在里面求助。
吉布森会回复这类问题。因为给出的消息总是很精准,建议也很实用,渐渐的,吉布森成了群组里“低调谦逊的大佬”。
有虫私信问他:洛奥斯特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
吉布森一开始一律解释为“误入”,得到了不少质疑。他们有段时间聊天有点避着他的意思。于是吉布森后来改了回复。
他只是存在着,就很碍眼了。
意料之外,吉布森的新回答得到了其他匿名者的高度赞同。而吉布森,最初的惶惶不安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无比舒爽的快意和满满的力量感。
这句话是一个开端。
新学期开始后,毕业生代表发言的事不知怎的被传了出来。
虫选已经确定,是伊登·洛奥斯特。
三年前,这个名额是吉布森的。三年后,吉布森的支持者不肯放弃。
那些要求条件只有您是最符合的。就连他那几只情虫也不服气。他们享受完后,用粘湿的声音在他耳边抱怨,似乎是真的为了他愤怒不平。
吉布森并不在意。
代表名额代表学院对学生的最高认可。随便想想,比起坐着轮椅、延期毕业的的自己,出身高贵、光鲜亮丽的洛奥斯特都是更好的选择。
这些虫对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如此愤慨,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他对那只雄虫的厌恶。他们嗅闻、试探,而他不痛不痒的斥责,实则已是纵容。
他不在乎那个名额。他更想看看洛奥斯特会怎么做。
洛奥斯特拒绝了。
学长不用为了他们向我道歉!
在他发去抱歉安抚的信息后,洛奥斯特十分委屈。
我知道学长也很困扰。
他们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学长。
不。不了解的是你。
在发现洛奥斯特拒绝、而自己竟然为此不爽后,吉布森用冰冷的手术刀,冷酷地剖开自己的胸腔,将那颗红心一切为二。
外层鲜红炽热。内里发紫发黑。冒着浓稠水泡的黑水流窜在血管里,发出让虫烦闷焦躁的杂音。
洛奥斯特,你曾经失败过吗?品味过痛苦吗?验过绝望吗?你的世界可以永远那么美好吗?你可以只看到光而无视黑暗吗?
如果是你经历了那场意外,你会表现的比我更好吗?
不。你不会。站得越高,跌下来会越痛。爬不上去时会更愤怒。
所以,我这样子,也没什么。
吉布森对自己说。
有些事情,你无视逃避时,它如影随形、让你莫名其妙的暴躁,无法自制的困惑纠结。
同样是这些事,一旦正视并开始面对,不快便消失了。
就像错综盘杂、扭曲交缠的花藤,你耐心地将它们一枝一枝捋顺摆好,于是一切都井然有序、完满和谐的一片灿烂。
挺好。
那些嗡嗡噪声被终结了。而从头到尾,吉布森做的,不过是接受自己全新的一面。
乏味无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虫在学校论坛上控告洛奥斯特欺骗自己感情、而好事者第一时间在群组里贴出了地址。
在此之前,对洛奥斯特的不满是隐于阴影里的。虫子们窃窃私语,却不会有虫公开讨伐,跳出来当众矢之的。
吉布森很快就调查清楚。那只愚蠢的雌虫连“只能在网上保持联系”这种鬼话都信,从头到尾都没确认过和他发生关系雄虫(性别存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