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们也不能打扰您工作。这样您把他电话给我,我跟他联系一下,就问他几个简单的问题,用不了几分钟。”
政委如释重负:“好好,谢谢你体谅我们基层工作,谢谢、谢谢。”
叶悠跟在江奕后面直到离开派出所她才开口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奕说:“我们去找陈东山,趁他没出警的间隙先问问情况。”
叶悠有些迟疑:“今天他这么忙,明天再问不是更好吗?”
江奕摇头:“基层民警辛苦,明天是他唯一能休息的日子,我们尽量不打扰他休息,有什么事情还是赶在他上班时间问的比较好。”
这个男人的细心真让人感到温暖……,就是什么时候能辐射到自己同事身上……。叶悠叹着气将衣服的拉链向上提了提,今年的天气真怪,春天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尤其是晚上真应了那句夜凉如水。
初见陈东山时,叶悠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这个长相斯文,颇有学者气质的中年男子竟是派出所的警察。陈东山拒绝江奕递过来的烟,“我不抽烟,谢谢”。
不抽烟的警察就是在机关也很少见,更不要说是在基层了。陈东山的举动引起了叶悠的极大兴趣。
江奕收回烟:“打扰您,我是刑警队的江奕,这次来想问问您碎尸案的情况。”
听到碎尸案,陈东山推了推眼镜,“那个案子啊,那个案子……我至今难忘。不过案子过去那么多年都搁置了,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江奕靠在警车边:“最近局里决定重启这个案子的调查,我们准备重新整理当年的案件资料。”
“哦,是这样。这是好事儿,不过我恐怕不能提供给你们什么线索,因为我没参与案件侦破。”说着他自嘲地笑笑,“你也知道,我……干了一辈子派出所警察,那样的大案伦不到我”。
江奕真诚地说:“基层工作辛苦,真要谈预防犯罪还得是咱们的基层民警。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您对这起案件的看法。”
陈东山摆摆手:“你不用给我扣高帽子,看法谈不上,感受倒是可以跟你说一说。”
陈东山看着路边发黄的宫灯,将当年的情景娓娓道来。“碎尸案发生在我们辖区四通路21号的安怀里社区5号楼2单元402室。那天正好是我们班组值班,我和佑超是01车,我们接到302的群众报警说楼上漏水……。其实这是我们派出所经常接到的警,什么楼上漏水、下水道堵了、门锁打不开等等。我们当时也没当回事儿,联系物业后就一路说笑着来到了402门前。”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那神情仿佛又来到了案发现场的门前。“怎么说呢,也许是职业的敏感吧,到了402门口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有很冲的血腥味儿。我看向佑超,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我戴上手套打开强光手电,轻轻推了一下房门,那门竟然打开了……。”
听到这里,江奕和叶悠神色一凛,这与案卷里以及韩黎说得不符。他们的说法是‘派出所民警到现场联系物业打开房门’,而照陈东山所说,房门是虚掩的。
陈东山继续说道:“随着房门的打开,更浓烈的血腥味儿直冲脑门,里面还夹杂着……奇怪地肉味儿。佑超看了我一眼,我们不约而同地将手电照向屋内……。”
陈东山停了一下,似是在解释他们如此行动的原因。“那时候我们出警有规定,如果是凶杀案就要通知定海区的刑侦支队到场,如果现场死亡三人以上那就是特大案件要直接通知市局的刑侦总队也就是你们到现场处置,所以我们才想着查看屋内的情况。但……我其实挺后悔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的现场……”。
“之后我们马上用电台向指挥中心汇报这里的情况,但指挥中心却要求我们上报现场的详细情况,毕竟没发现尸体,局里也不好冒然通知刑侦支队。”
“您进到现场里面去了?”江奕问。
陈东山闭了闭眼,出乎意料地跟江奕要了根烟。江奕帮助他点上烟,他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卫生间的水哗哗地流着,我和佑超很紧张担心凶手还在现场。我们拔出警棍来到卫生间查看……。”
说到这里他又吸了一口烟,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里面潮湿闷热没有嫌疑人,却有一具无头女尸……,那惨状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佑超也吓坏了,他拉着我出来,我们一直跑到楼下,吐了一会儿才能向指挥中心报情况。”
“卫生间的水流有那么大声吗?”江奕问。
陈东山说:“花洒和水龙头都开着,声音当然大。”
花洒也开着?叶悠看向江奕,韩黎他们到现场时,勘验记录上写的是水龙头开着……。如果花洒也开着,那水漫满房间的时间就要重新计算。尸体被热水冲刷的时间也需要考虑进去。
“你们进去的时候花洒还开着?流得是凉水还是热水?”江奕问道。
陈东山掐灭烟,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花洒开着,流得是热水,我们刚进卫生间时,里面热气逼人,尤其是我这个带眼镜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佑超就用警棍将花洒关了,之后我们才发现那具尸体……”。
“水的温度您能估计出来吗?”江奕问。
陈东山摇摇头:“我当时已经吓坏了,哪还顾得上这些,我只记得里面非常闷热,一进去镜片上就起了一层水雾。”
“这些情况您跟询问您的调查员都说了吗?”江奕继续问道。
陈东山痛苦地说:“当时现场情况非常混乱……,刑警接管现场之后就让我们到外围拉警戒线。后来又安排我们在楼下看护现场,总之……指挥也没头没脑的,大家都有些慌。等到询问我们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我现在也想不起来当时说了些什么……。实不相瞒,那天的情形太过骇人,有些情节我也记不清楚了……。我今天给你讲得这些是我这么多年来不断回忆的结果。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我臆想出来的。”
说完陈东山将眼镜推到头顶,用手狠狠地揉着眼睛,“那个案子之后我经常失眠,不停地回忆当时的情景,后来我还去过那个现场附近很多次,期望能发现什么线索,却总是一无所获,到最后我都有些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