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夏青飘在空中,沉眸看着飞梭外的深重黑暗,眉间微微蹙起,衣摆无风自动,手中散发着金光,横握着一只黑色的长棍。
黑棍长约三米,握在计夏青的小手中颇显滑稽。前端锋锐,尾部带了几根宽大的、材质不明的坚硬片状物体。
隆美尔黑着脸,太乙——准确地说应该是太乙分乙,在他身边瞬间出现,皱眉看着飞梭外,摇摇头,“一次短暂的极诡无序爆发,没有后续,威胁解除。”
她打了个响指,刺耳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停止,甲板上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计夏青皱着眉飘下来,手里还握着那根长棍。曼施坦因的龙脑袋凑了过来,瞪着眼睛看着被金光笼罩的黑棍,“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以前抵抗极诡爆发的时候只能靠符术对冲将其销毁,像这种“生擒”的手法,他自愧不如。
“很难,得先卸力,还得计算些东西,你这种数学都是F的龙估计做不到。”计夏青无视了曼施坦因垮掉的龙脸,皱着眉,手指缓缓伸入金光,抚摸上了黑色的长棍。
触感冰凉,指尖微弹,响起金石相击的尖锐声音。
“近乎疯狂的黑暗元素。”计夏青喃喃自语。
小龙早就放开了钟季秋的手,跌跌撞撞跑过来看着计夏青,喘着气,一头冷汗,“师尊,你没事吧?”
计夏青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慢了半拍,倒是曼施坦因先撇了撇嘴,“她比我先感应到极诡无序爆发的,怎么可能有事。”
金色的龙眸审视着面前的人类幼崽,对其实力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计夏青回过神来,看着围过来的隆美尔钟季秋宿白太乙和从飞梭后边甲板赶过来的钟伯阳老头,点头致意,“应该没事了,”她眺望近乎陷入完全黑暗的飞梭外的世界,以相当肯定的语气说着,“极诡里有生灵。”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雳,甲板上瞬间陷入了沉默。
几人面面相觑,隆美尔眼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率先开口,“怎么可能?连龙族的躯体强悍都无法在极诡中长时间生存。”
“龙族不可以不代表其他生灵不可以,说不定就有生灵进化出了能在极诡生存的器官呢?”计夏青面无表情,指了指手中的长棍,“我们有了实打实的证据。”
她举起手中的长棍,“刚才不是极诡爆发,是一次来自智慧生灵的攻击。”
“这种生灵的躯体应当不比你们龙族小到哪里去,初步估计至少也是小白那个大小,我在卸力的时候察觉到了,箭支上携带的几乎是纯动能,暴躁的黑暗能量根本无法为其提供定向前进的动力。”计夏青脸上带着大帝的骄傲和自信侃侃而谈,“现在,第一个问题来了。”
“提问,隆美尔回答,我们所处在多高的海拔?”
隆美尔沉着脸,“大约7000米。”
曼施坦因皱着眉,“不可能,即便是龙族的躯体没法将这种东西以纯动能的方式送到这么高的地方。”
“确实,所以它们肯定用了工具,”计夏青看着手中的长棍,“,由此可以推测,它们有智慧。”
几人语塞,倒是太乙先开了口,“还有呢?”
“如果推断出是用工具来发射,其实推理不出这种生灵的大小,我可以确认它的体型有另外的原因,”计夏青笑了笑,“纯粹的极诡爆发我也见过,但是只是会溢出无序狂躁的黑暗元素冲击,而这玩意,很明显有形状,有功能性,更可以肯定这是智慧生灵制造的一种武器。”
“无奖抢答,这玩意像什么?”
宿白迟疑地回答着:“标枪?”
“很接近了,”计夏青点头,冲小家伙投向赞许的笑容,“这是一根箭。”
“很明显的三部分,箭头,”她指向长棍前面最尖的部分,“细长的箭身,以及控制平衡的箭羽。”
“好家伙,三米的箭,”钟伯阳感慨着,“那射箭的生灵的臂展得有多长?”
“看来应该是个人型生物,三米的箭……”曼施坦因低语,“人型生物,身高至少六米?”
那计算其质量,确实与龙族差不了太多。
太乙沉默着,扫描着面前的黑棍——现在可以称呼其为黑箭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极诡爆发中拿到完整的样本,”钟季秋低声感慨,“居然能有这么多推测?”
小龙疑心病上来了,她皱着眉看向太乙,“为什么之前拿不到完整的样本。”
太乙瞅了眼小龙,看向计夏青,显然是让她回答。
“倒不是你们真不想,估计是难度太大,”计夏青无奈地笑笑,“这也是我觉得极诡里面存在智慧极高甚至文明程度极高的生灵的原因。”
她手上金光微微泄了点,黑暗元素瞬间散碎四溢炸裂,她周边几人纷纷后退一步。她再凝结金光,剩下的是一只不再完整的箭。
“这可以被称为一只自爆箭,”计夏青手指弹着箭身,“它被设置了能够飞行多远的距离,飞到这个距离的时候,约束这些无序黑暗元素的能量就会消失,无序黑暗元素爆炸造成伤害。”
她能够“生擒”这只箭,纯粹靠多年战斗的直觉和纯粹魂灵更敏锐的感官,在箭还没到达飞梭的时候就控制住了它,然后固定着箭支前进的状态,才算是控制住了这根箭。
“我现在没法保存这玩意,”青帝陛下叹口气,面露苦恼,“一旦我收束力量,这玩意就会瞬间爆炸消失。”
“你们又找不到其他保存方法。”
甲板上的几只龙都被计夏青“你们好废”的眼神看得低下了头。
“还有一个重要证据。”计夏青再次弹了弹箭身。“无序的狂躁的黑暗元素,要让其有序排列形成箭,必定是一个熵减的过程,在一个孤立的自然系统中,总混乱程度——也就是熵不会减小。换一个你们可以理解的说法:熵减一定要注入能量,但是单纯的极诡是极端的混乱,里面怎么可能会有有序的能量?”
甲板上的龙们:她在说什么?听不懂,真的是解释过了的?
计夏青一个人孤独地喃喃自语,“恐怕里面生存的生灵进化程度相当高。”
“现在这东西怎么办?”曼施坦因尝试发话,迟疑发问。
“哦,这个倒是简单。”计夏青重新飘起来,手指一弹,箭身向飞梭外射去,在离飞梭几百米的地方爆炸。
“那我们岂不是最后一个样本都没有了?”钟季秋瞬间瞪起眼睛。
“太乙已经全部扫描了,估计留存了档案,”计夏青拍拍手,看向太乙,带上玩味的笑容,“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
“太乙,巴别塔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种生灵?”
蓝色的虚影微微摇头,“从来没有。”
计夏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踱着步记录,“下一个问题,你们不妨分析一下,这种生灵有敌意吗?”
曼施坦因龙眸眯起,看向飞梭外,摇摇头,“我觉得没有。”
隆美尔投去了不赞成的目光。
“别这样看着我隆美尔,我战场行为分析学得比你好,”曼施坦因自顾自地说着,“如果这种生灵真的像是你描绘的那样强大智慧,为什么只有一支箭?”
“要么,这种生灵数量极少;要么,刚才射出的这支箭属于这个族群的最强者。”
“无论是哪种,我都想象不到攻击的理由。”曼施坦因修长的脖颈绕回来,看着甲板上的人,“尽管我们约束了威压,但龙族的气息并没有消失。”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只是试探而非攻击。”计夏青继续在小本子上记录着,抬头点名,“隆美尔,你似乎有不同意见。”
隆美尔一瞬间恍惚回到了还在学院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岁月,他失笑,将这种奇怪的感觉抛在脑后。
“我确实战场行为分析学得不好,但我知道现实,通过现实分析才不会失真,”他盯着曼施坦因,“现实是,我们的小队在外出探索的时候确实会被监测到的低强度极诡爆发袭击造成人员损失。”
“那些根本不应该造成伤亡的低强度极诡爆发根本不可能伤到我们的探索队员。”
他指了指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就像这次一样。”
“我们今天是第一次知道极诡里有生灵,以前只以为是训练还不到位阴沟翻船,”隆美尔叹口气,“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他走到船舷边,按着扶手,看向飞梭下方的大地,“这次是我们在,我们不在的时候呢?”
“还有,大师兄那次。”
甲板上陷入了沉默,直到轻快活泼的小奶音打破了这份沉寂:“总结来说,就是对方有敌意但不强,所以采用游击战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所有人扭头看向收起小本子的计夏青,青帝陛下脸上带着笑容,“现在,不纠结对方有没有敌意了。下一个问题,请问,极诡里会是什么呢?”
这回,再没人开口说话了。
弓箭,可不是龙族自己的发明。
从使用者的角度来说,更适合另一种,已经宣告灭绝的生灵。
“可是他们长不到那么大啊。”钟季秋茫然地低语。
“相信你们有自己的判断,”计夏青微笑着,风度翩翩地退后了一步,优雅地举起双手,“我的推理到此结束,你们可以……”
她想说:你们可以控制住我了。
三个巴别塔继承者在这里,都是龙族中精英中的精英,青帝陛下可不信他们会对自己展露出的实力眼界和最后那个有些恐怖的推测无动于衷。
“我们可以继续酒会了。”隆美尔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围着的人群一哄而散,钟伯阳老头子滴溜溜回到了后方甲板。
音乐继续响起,飞梭上再次陷入了欢声笑语。
计夏青瞪大了眼睛。
对于这群不知道算两栖类还是飞禽类还是脊椎动物的欢乐巨龙,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么大的问题耶!可以颠覆巴别塔现有历史学生物学物理学的发现耶!
你们又开始跳舞了?
曼施坦因的龙脑袋落在她面前,温和地看着身边再次在风中凌乱的人类,蹭了蹭,小声说,“不理解?”
计夏青点点头。
“隆美尔说服了我,对面应该有敌意,”曼施坦因眨着眼睛,解释着,“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计夏青额角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看看外面,再看看这里。”
“黑暗沉寂的世界,你们载歌载舞灯火通明,可是黑暗中还藏着对你们有敌意的有攻击性的智慧生物,就是个活生生的靶子,这个靶子还在疯狂地喊着‘来打我啊来打我啊’,”计夏青长出一口气,摇摇头,“真不知道是你们心眼大还是脑仁小。”
曼施坦因愉悦地低笑着,大概是第一次看见这位人类真情实感的生气。他懒散的声音响起,“是啊,那又如何?”
“可能会有危险,可能会死人,但是我们能做的已经做好了。”曼施坦因看着甲板上欢乐的场面,笑了笑,“战斗力最强的几个,比如我,钟伯阳,隆美尔,都没怎么沾酒,而且酒精度数基本没有,防护罩开启太乙全程监视,更别提还有你这个bug在。”
“倘若在这种程度下,未知的生灵还能击败我们,那也无话可说,坦然面对死亡吧。”
“既然如此,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纵情欢乐呢。”
“酒精和笑声,足以嘲讽死亡。”
计夏青闭上了嘴,靠在曼施坦因身上,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
“你们对我没有怀疑?为什么不把我抓起来拷问?”一记直球被青帝陛下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
“面对未知的危险贸然削弱己方最强的力量……啧,我们又不傻,至少得等回去再清算吧。”大白龙也很坦然,眯起眼睛无聊地玩着自己的尾巴,“更何况你是小白的师尊?”
咦?青帝陛下一愣。
小白?
我就说我忘了一个人。
计夏青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的便宜徒弟。
“小龙呢?”她皱着眉环视甲板,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了蹲着的小家伙——旁边还有一大只碍眼的钟季秋陪她蹲着。
青帝陛下磨了磨牙,冷哼一声。
哼,你不过来找我,也休想我去找你。
但她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
诶诶诶!怎么回事?钟季秋那手就这么搭上去了?
计夏青下意识起身走过去,走了两步,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曼施坦因鳞片上,揉着他的尾巴生闷气。
曼施坦因委屈地想要挣脱尾巴,却被计夏青咬紧牙,狠狠攥在手里。
另一边,钟季秋好笑地拍着突然迷茫的小龙肩膀,低声说,“怎么了?”
宿白抬起头,偷瞄一眼似乎在和曼施坦因说话的计夏青,又迅速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