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我想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故事就是时候转折了。”
奔涌而来的往事又如同潮水般褪去,计夏青缓缓睁开眼,望着面前微笑看着自己的太乙,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眸子中还有些恍惚。
一下接收了这么多的记忆,脑瓜疼。
“您都想起来了吗?”太乙见她迟迟不说话,有些慌张。
完蛋,陛下不会还没想起来吧。
“呼,第五执呢,怎么不来见我?”计夏青揉了揉太阳穴,抬眸看向太乙,望着淡蓝色身影有些惊慌的样子,轻笑出声,“嗯,我想起来了。”
“那就好,”太乙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有些尴尬地望着计夏青,“第五陛下,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您。”
她开始更加人性化地叨叨,“您当年把符术给第五陛下,是让他为以太大陆留一条后路……但是,”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实情,“第五陛下说,他当年把符术贴上去,更多的是私心。”
“第五陛下这几千年,一直很后悔,他一直觉得如果当年就把您唤醒,可能是另一种结局了,其余几位大帝也不会死。”
“私心?”计夏青选择性地略过了那会让自己心中钝疼的那些名字,疑惑挑眉,“他有什么私心?”
太乙摇摇头,“我不知道。”
可是女人轻笑一声,“太乙,你又撒谎。”她盯着太乙深蓝色的幽深眸子,轻声说,“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计夏青的声音不大,可是字字都宛若重锤一般一下下敲在太乙的思绪中。
“陛下,”太乙苦笑着,“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我无法违抗命令的。”
计夏青轻哼一声,冷笑着,“那我换一个问法,‘更多的是出于私心,’也就是说也有正当的理由,也就是说,有变故。”
她凝视着太乙的眸子,“发生什么变故了。”
太乙迟疑了一会儿,眸色有些失神,明显是调离了算力与另一人交流。
计夏青就这么静静看着太乙,似乎想要从她的充斥着数据流的眼睛中看出另外一个人的痕迹。
“第五执……”她轻声呢喃着,“你在躲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成了什么鬼样子了。”
话音刚落,太乙迅速回过神来,面上愧疚地看着计夏青,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计夏青冷笑着,“那说说,在第五执的安排中,我要做什么?看看我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太乙深吸一口气,鞠躬九十度,声音里饱含着决然。
“陛下,请您去死吧。”
计夏青委实是愣了一会儿的。
“真是,太直白了吧。”她叹口气,扭过头看着太乙已经为她放映出来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处于灰雾边缘的研究院,研究院中猛得跑出了几只眸光凶狠又恐慌的龙,随后不过几秒钟,又是一堆背着实验仪器的龙跌跌撞撞跑出来了。
计夏青皱了皱眉。
她记得其中一只龙的名字,好像还接见过他的课题组,那只瘦弱的龙,似乎叫凉城来着。
镜头拉远,在他们身后,是滚滚而来的灰雾,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着这片土地。
“终端的能源是与第二层防护罩连在一起的,”太乙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解释着,“我们很难再找到一个稳定温和又本身就拥有一定算力的能量源了,尽管第二层防护罩损坏了很大一部分,但比起其他巴别塔能提供的能源来说已经好了无数倍。”
“所以刚才,由于您拉下那根拉杆,第二层防护罩的能源供应也被关上了。”
计夏青猛得回头,眸子里有几分怒意,“太乙!你们不该用这么多人的命和我赌!”
当她听到太乙“请您去死”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第五执的计划是什么——毕竟一万年过去了,除了牺牲的人不一样外,所有的计划还是当初自己制定的那一部分。
一万年前,第二层防护罩的能源不够,所以三位大帝带着他们最精锐的部队,用最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用人的身体进行能量过滤,为防护罩提供了稳定精纯的能源,让防护罩以低耗形式,又运转了一万年。
野蛮又血腥的献祭,献给蛮荒荒芜的宇宙。
如果当时自己苏醒了,她们是不用死的。
因为,三位大帝与她们的直属部队加起来,也就堪堪抵得过一个自己。
计夏青快走几步,逼到太乙身前,死死盯着她的眸子,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背后的那个人,一个个字从齿间蹦出来,“我可以容忍你们之前的隐瞒和欺骗,甚至可以容忍到现在都不告诉我实情,但是你们绝对不应该拿整个巴别塔逼我。”
“你们以为我不敢去死么?”计夏青胸膛起伏,低声咆哮道,“所以要压上这么多人命?”
愤怒,极致的愤怒。
第五执大概是怕,怕一万年后的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位慷慨又无私的大帝,而是惜命又胆怯。所以他以整个巴别塔的存亡为赌注,骗自己上了赌桌。
太乙并没有告知她拉下拉杆会是整个巴别塔的覆灭,如果换现在的计夏青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拉下那根拉杆。
太乙低头,望着暴怒的青帝,轻声说,“不是的。”
“就算您没拉下那根拉杆,第二层防护罩也会在一年以内因为能源消耗而被迫关闭。”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陛下。第五陛下从来没有觉得,您会畏惧死亡。”
计夏青宛若泄了气般的气球一般退后两步,看着太乙,良久,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望着太乙为她召出来的几块屏幕,上面是巴别塔的各个角落。
酣战的地底龙族、杀红了眼的人类军队、为了保护家园抵死奋战的巴别塔内的探索小队……
那些戒断者早就死光了。
可能,他们也是这场战争中唯一该死的人。
“果然,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所谓算无遗策就是一个笑话。”计夏青苦笑着,留恋地望了地底的方向,透过那泥土与钢铁的阻碍,她的眸子温和,又悲伤。
“抱歉,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她轻声呢喃着,张手一挥,低吼着,“守白!”
那一直存放在博物馆中的龙魂兵猛得尖啸起来,骤然爆发出划破天幕的剑光!
下一刻,那古朴的长剑落入她手中。
她转身看向太乙,突然笑了起来。
“割裂核心魂灵真的很痛的。”
太乙一愣,随即眉目舒展了些,望着计夏青的神情也更加钦佩。
“果然瞒不过陛下么?”
计夏青笑笑,转身,一步迈出,身形扭曲,出现在半空中。
“人类!退去巴别塔!”她低吼着,随后滚滚的音浪冲击着整座巴别塔。
三爪浑身浴血,其中有同伴的,也有对面的,但更多的是自己同伴的。
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天边持剑的那道身影。
计夏青望着根本不理睬自己的两只酣战的军队,叹口气,一道寒芒出鞘,剑未至,声已来。
那三尺寒芒,轻松扎入了已经被血染成黑色的土壤。
正在战斗的龙族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咆哮着远离了那把剑,龙眸中惊疑不定。
计夏青轻笑一声。
那可是祖龙亲手打造的剑,更是一把龙魂兵——甚至是以太最古老的一柄龙魂兵。
里面有祖龙的一缕残魂。
其上附带着的意志,足以使所有头脑发热的龙族清醒过来。
三爪看着匍匐在威压下的龙族,又看了看那柄没入泥土的剑,有些挣扎。
一缕传音飘过来了,正是计夏青的声音。
“回去。”
“我的承诺依然有效。”
三爪面色变幻,转身,看了看身后损失不轻的部队,咬咬牙。
“撤!”
计夏青目送着人类军队远去,叹口气。
还真是丢脸,堂堂青帝做出两回许诺,两回都辜负了。
她召回守白剑,随后转眸看着另一处战场。
“曼施坦因?”她有些惊异地望着那只不是没可能出现在战场的龙。
令她惊讶的,是曼施坦因站在仲贰身前,面对着咆哮着的钟伯阳。
“曼施坦因,你他娘的给我清醒一点!”
带领以太学院教师前来驰援的钟伯阳又惊又怒,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好友,龙爪烦躁不安地抓挠着地面。
曼施坦因低垂着龙首,轻声说,“伯阳,算了吧。”
仲贰喘着粗气站在他身后,警惕地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大白龙,眸中有些迷茫。
怎么就,内讧了呢?
“她上次说的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曼施坦因上前两步,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点的钟伯阳,“都是有无可挽回的缺陷,我们这些后天缺陷的,哪里又比他们这些先天缺陷的高贵到哪里去?”
他转身看了仲贰一眼,“他们也只是想要正常的生活在阳光下而已,谁也没错。”
钟伯阳不怒反笑,一爪子重重拍在了曼施坦因龙脸上。
“曼施坦因,他们错了吗?”
曼施坦因被这一爪子打的有些恍惚,闻言,摇摇头。
“那我错了吗?”钟伯阳逼问。
“也没有。”曼施坦因呐呐地说着。
“这他娘的就是战争。”1
计夏青隔得远,当然也是听不见两人之间的争吵,她也只是再次丢出了守白剑。
这回的效果比上次更好,毕竟双方都是龙族。
仲贰很快就忿忿不平地往后退,退回了地底世界,而曼施坦因茫然又无措地站在战场中央,看着钟伯阳身后的巨龙。
他们眼中燃烧着比面对仲贰还要愤怒的火光。
钟伯阳也是冷冷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突然一爪子将曼施坦因踹了出去。
“滚吧,滚到地底去。”
剩下半句话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最好,别回来了。
“好了。”计夏青轻舒一口气,不再管被自己强行压下的战争,极目远眺。
滚滚灰雾,宛若吞噬一切的巨兽,向巴别塔奔涌而来。
“多久了,”计夏青轻笑着,“一万年,甚至更久了。”
多久没有人见过全盛状态的青帝出手了?
她手握紧了守白剑的剑柄,轻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了小龙的方向。
“抱歉,抱歉,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她一次次轻声道歉,眸中全是愧疚。
地底世界,宿白的心突然被狠狠地揪了起来,巨大的恐慌和悲伤弥漫在她心底。
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很重要的人了一样,
下一秒,她惊慌失措。
怀中一直带着的那朵玫瑰花,那朵有着阿青一缕魂灵的玫瑰花,突然再也没有了阿青的气息。
那缕魂灵被收回去了。
宿白猛得拔身而起,不顾正在发言的胡时月,冲向大门,推开了卫兵,用力按着开门的按钮。
防爆大门太过于厚重,开启速度也慢的可怕。
“快一点,再快一点……”
门只开了一条小缝,她用力钻了出去,往电梯的方向奔去,抛下了身后茫然的众人。
古德里安率先反应过来,迅速站起身,对着卫兵大声咆哮着,“跟上去!保护塔主!”话音未落,他也率先冲了出去。
宿白刚到电梯口,就看到了浑身浴血的仲贰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