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曾家。
远远地,她就看见米米伸长脖子焦急等待的样子。
她不禁笑了,摇下车窗:“米米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米米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那步伐迈得“哒哒哒”的,看起来欢快得不得了。
哪有离家出走的苦大仇深劲儿?
米米站在车门边,她力气小,双手都用上还是拽不开车门。
钟晴下车,给她把门打开,还顺便将小家伙一把抱上车。
钟晴喜欢米米,也知道这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从不会瞎胡闹,但毕竟是带着孩子离开家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是要将前因后果问清楚。
米米刚学会说话没多久,苦于无人交流,这会儿话匣子一打开,小嘴就没合上过。
钟晴认真听着,一方面惊讶于米米妈妈这么拎不清,另一方则无比震惊,没想到这孩子竟比她想象中还要聪明。
在平时的治疗中,钟晴遇到很多小朋友,有的自卑怯懦,有的则调皮一些,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需要被呵护的小天使,可没有任何一个小天使能像米米的表达这么顺畅。
要知道,米米奶声奶气的,说的话却很清晰,甚至还很有前后逻辑,这对一个五年没有开过口说话的孩子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奇迹。
是孩子的聪慧与坚韧让她能有这么飞速的进步。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虽然你爸爸妈妈有错,可离家出走也是不对的。”钟晴温声细语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就听见米米的反驳:“钟老师,小宝宝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我是大宝宝啦!”
看着后视镜里小团子像白馒头一样软绵绵的小脸蛋上严肃的表情,钟晴忍不住笑出声。
“行!大宝宝尽管发脾气吧,我们不管他们了,老师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
直到坐上警车的那一刻,江思雨仍旧不敢相信曾依宁与张晓兰有任何来往。
看着孩子泣不成声的样子,她无奈地说道:“到了警察局,把事情跟警察叔叔说清楚就好。”
曾依宁看着江思雨,睫毛上的泪水欲落未落,嘴唇撅着,委屈地想要求抱抱。
可她刚刚张开双臂,视线就对上曾文斌冷冰冰的眼神。
曾依宁吓得小手僵住,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曾文斌冷淡地看着江思雨:“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米米说的话吗?”
米米开口指出是曾依宁打开大门的那一幕仿佛仍在脑海中盘旋,这一切在曾文斌的心中掀起惊涛巨浪,他不敢说谁对谁错,但至少,米米不会说谎。
“我、我不是不相信。”江思雨愣了愣,讷讷道,“我只是觉得,米米也许误会了。”
曾文斌收回视线。
他能理解妻子对曾依宁的爱护,毕竟即便是他,也难以割舍这五年的感情。
可他们对曾依宁再包容,也不应该建立在牺牲米米的基础上。
这一次,江思雨做得过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江思雨如坐针毡,一时望向曾依宁,一时又望向曾文斌。
直到警车在警察局门口停下,远远地,她看见张晓兰的身影。
这个张晓兰,是江思雨最痛恨的人。
她痛恨对方没有照顾好米米,不仅偷偷虐打孩子,甚至还试过直接将米米丢弃。
她也痛恨曾依宁体内流着对方的血,无论如何,那刻在骨子里的基因都是无法被抹去的。
江思雨冷着脸下车。
她将曾依宁护在自己身后,想要避开张晓兰。
她不愿意曾依宁和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可没想到,就在她们越走越近,即将擦肩而过之时,张晓兰却像疯了一样冲上前。
她一把推开江思雨。
江思雨瘦弱,本就不是张晓兰的对手,被推开之后她一个踉跄,脚踝一崴,直接跌坐在地上。
曾文斌这才反应过来,忙走过去扶住妻子,厉声冲张晓兰质问:“你做什么!”
张晓兰的眼睛却是通红的,空洞的。
她死死地盯着已孤立无援的曾依宁,直接上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她打得用力,巴掌声清脆得如同就在耳边。
一巴掌落下,张晓兰还不解气,又上手狠狠抽打曾依宁的屁股,拧她的大腿。
曾依宁长这么大还没被任何人打过,她疼得忘了躲闪,等到回过神后才顿时哭喊起来。
孩子的哭声是歇斯底里的,甚至因为疼痛而显得极其凄厉。
警方与曾文斌夫妇连忙上前拦着。
“你这人,怎么能打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你下这么重的手,还是不是人了?”
张晓兰一宿没睡,心思被弟弟带走米米的事牵动着,她的神经是紧绷的,就像是一拉扯就会断裂,在警方直接来幼儿园带走自己的那一刻,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但即便如此,她心底仍抱着一丝期望,也许只是协助调查而已。
可刚才看见曾依宁躲在江思雨身后,那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坍塌了。
是曾依宁,是曾依宁告的密!
张晓兰狠狠地瞪着曾文斌:“我自己的女儿,还不能打了?”
她的双手被箍在身后,却还是用力挣扎着,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失去理智。
警察拿手铐将她扣起来,可她还有一张嘴。
张晓兰破口大骂:“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口口声声答应我,会把事情办好,不把打开房门的事情告诉他们,没想到一个转身就又去这对有钱人面前卖乖了!”
“你这孩子的心可真黑,我帮你弄走了那小哑巴,你居然来倒打我一耙!”
“是啊,他们有钱,我没钱,你想跟他们过!可有什么办法?你这辈子,身体里流的都是我和你爸那低等的血!”
亲口听见张晓兰承认是曾依宁打开大门引狼入室,江思雨一阵眩晕。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曾依宁,声音颤抖:“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曾依宁浑身都疼,脸颊上还已经通红一片,她用力摇头,一个劲打哭嗝。
曾文斌失望地别过视线,看向张晓兰:“不是她,是米米告诉我们的。”
“怎么可能?那是个哑巴!”张晓兰尖声反驳,可话音落下,她的眸光之中透着惊恐。
“报告队长,我们已经追查到张晓兰的亲生弟弟张晓军的下落,他开长途到了邻市,我会马上与邻市警方取得联系,将他缉拿归案!”
张晓兰愣了。
连她弟弟都要被抓住了。
那米米呢?
曾文斌仿佛看透了她的心,冷声道:“米米已经安全到家。”
张晓兰双腿发颤,仿佛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颓然地后退几步。
警方不在意她这把戏,没有理会,准备将她带走。
只是,就在张晓兰几乎要瘫倒在地的那一瞬间,江思雨的眸光不经意地落在她的颈间。
那是一条钻石项链,璀璨夺目,与她朴素的衣着极其不相称。
那是张晓兰仍旧没舍得卖的项链,她还想再拖延几天。
“那——那是——”江思雨双手拉着曾文斌的胳膊,寻求支撑,“那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找了好几天……”
张晓兰吓得一个激灵,一把扯下项链,狠狠地丢向曾依宁:“这可不是我偷的,别把罪名安在我身上!是我闺女心疼我没有首饰,偷偷去拿出来送给我的!”
项链断了,在地上散落开来,而那颗明晃晃的钻石,却像是被蒙上一层阴霾。
曾依宁只知道自己有多害怕,那一遍一遍席上心头的恐惧让她不自觉地发抖,脸上早就已经没了血色。
江思雨双手掩面,接受不了这事实。
那是她用无数个日与夜教育出来的孩子,她盼着孩子成人,盼着孩子成才。
可究竟她的教育在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什么孩子竟会变成这样?
“先配合警方。”曾文斌握住江思雨的胳膊,低声说。
一下午的时间,曾文斌夫妇与曾依宁都在配合警方做询问笔录。
夫妻俩冷静下来,终于得知了一切真相。
原来张晓兰早在数月前就已经混到幼儿园,与曾依宁培养好感情,她们母女俩生怕米米的存在会将夫妻俩的注意力全部转移,便联手做了这么一场好戏。
先由曾依宁打开家中大门,再由张晓军进屋,掳走孩子。
他们避开监控,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从警察局出来,江思雨一脸颓唐,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
曾文斌的脸色也是铁青的,他不敢想象若不是米米足够聪明机智,又或者她还没有学会说话,如今她会在哪里。
是被拐卖到山里吗?
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她,甚至还会抱怨孩子不懂事,在三更半夜跑出去,弄丢了自己。
“林助理有没有说什么?米米在家还好吗?”江思雨红着眼眶,轻声问。
曾文斌说道:“米米不在家,她收拾了书包,去钟老师家住了。钟老师说,孩子这是离家出走。”
江思雨的太阳穴突突一跳:“为什么?”
可话音落下,她甚至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米米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她难道不清楚吗?
那天她丢了项链,米米一个劲在她面前蹦跶,小手指着曾依宁,是因为知道真相。
那天她在做饭,米米把她拉到小花园里要说话,是因为看见了张晓兰。
后来米米等了她一晚上,而她照顾假装身体不适的曾依宁,等回来时,看见米米睡着了……
为什么钟晴宁愿将米米离家出走的消息告诉曾文斌,而不是她?
说到底,不过是连米米都不信任她这个妈妈了。
一切都是她的错。
江思雨懊悔地闭上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这天晚上,曾依宁是跟着他们夫妻俩回家的。
她知道自己做错事,一路上不敢哭,也不敢闹,只是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门口时,她小声地问:“爸爸,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看着这张小脸,曾文斌无数次扬起掌心,又无数次放下。
他没有打她,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承诺什么。
他想,自己对孩子的包容,还不到无条件的地步。
……
米米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回家了。
家中仿佛风平浪静,但只有曾文斌和江思雨知道,他们心中缺了什么。
江思雨无数次想要去接米米回来,可每每给钟晴打电话,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复。
“米米妈妈,孩子在我家过得很好,她不愿意回去,就暂时不要勉强吧。毕竟她刚刚康复,要是逼得太紧,对她没有好处。再说,你家还有一个孩子,你能保证米米回去之后,不会再一次被忽略吗?”
钟晴的语气很温和,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在指责她仍旧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考虑问题。
江思雨羞愧地挂上电话,躺在床上,一遍一遍怀念着米米。
她还记得当时在超市第一次见到米米的样子。
她与孩子有缘分,那只小手就这样紧紧拽着她的衣角,仿佛只要她一走,孩子就会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思雨自问是一个善良的人,在误以为米米只是一个与父母走散的可怜孩子时,她可以伸出手帮助,可实际上,待孩子回家之后,她又做了什么?
内疚折磨着江思雨,让她一天比一天痛苦。
她没有批评曾依宁,但也没有再理会那个孩子,只是每天将自己关在米米的儿童房里,看着米米的那些绘本。
绘本很多,一些是连江思雨都没有看过的,可却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绘本中的小主人公都是美好的象征,他们聪明勇敢,诚实乖巧,仿佛通通是米米的化身。
她没有好好用心教育过自己的女儿,但她的女儿,却自己一个人生长着,成为这么棒的小孩。
江思雨的心紧紧揪着,她好怕米米不会原谅自己。
而这段时间,曾文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给钟晴转账,说自己给他们家添麻烦,希望他们能好好照顾孩子,可钟晴没有收。
他又只好和江思雨一起去挑选孩子能用到的生活用品,又亲自送过去,放在钟晴家小区的保安室。
很多时候,他都想着,直接将孩子接回家就是了,可到了要实施行动的时候,他还是遏制住自己的冲动。
他们不能再做伤害米米的事情了,这一次,应该尊重她。
曾文斌与江思雨反思了许久,度日如年。
终于,他们接到钟晴的电话。
“最近米米提起你们时的情绪不那么抵触了,要不你们来看看孩子吧。”
夫妻俩喜出望外。
他们每天都惦记着米米过得怎么样,现在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曾文斌与江思雨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直接前往钟晴家。
他们想着,在离开爸爸妈妈的这些日子里,米米应该也会难过想念。
站在钟家门口,曾文斌与江思雨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们对视一眼,犹豫着,按响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