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格外沉寂,儿童房内谁都不出声,仿佛是暴风雨将来的前奏,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游舒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米米看。
她看着米米那双小手放在小木马上,眼神懵懂的样子。
如果她的儿子还活着,如今该与这孩子一般大了。
当年失去了孩子,她心如刀绞,丈夫说要把儿童房里的东西丢掉,免得她触景生情,可她不愿意,即便在那之后从未踏足过这个房间一步,但东西还留着,就是个念想。
后来她努力了好些年,最终放弃,去孤儿院领养了米米和安梨。
她知道自己自私,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与自己亲生的不能比,即便她尽可能对两个孩子好,可实际上,她不过是通过这样的办法转移注意力而已。
可现在,这孩子非但不能让她转移注意力,相反,还撕开她的伤疤,在早已溃烂的伤口上撒盐。
“米米,你怎么能这样呢?”安梨都快哭了,“妈妈不让我们进这里的,你非要进去,现在惹妈妈生气了。”
游舒尽量用理智克制情感,可安梨的话却让她心中的怒火更盛。
这孩子明知道她不愿意,可还是调皮,非要进来。
女孩子不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吗?为什么米米这么不懂事。
她知道了,因为这孩子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小孩,又怎会在意她的感受?
游舒的手不由自主地攥起来,越攥越紧,神色也逐渐冷下来。
望着这一幕,安梨眼中的光芒神采仿佛在顷刻间绽放。
她瘪了瘪嘴,小声道:“米米,你快点向妈妈道歉吧。”
“是你让我进来玩玩具的,我为什么要道歉?”米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安梨,眼中带着隐隐的火焰。
小精灵好生气。
安梨一听,仿佛震惊了,一下子后退了两小步:“米米,你怎么能这样说?梨梨一直让你别进去,你不听,我说我要去找妈妈了,你还是不听话。”
游舒的眸光愈发冷冽。
米米还要撒谎吗?
分明做错了事,却不愿承认……
“明明是你,非说这是儿童房,是你的房间!”安梨愈发着急,说话都带着哭腔了,“你还说我们就是家里的小孩,为什么不能住在这儿童房里,你晚上就要在这婴儿床上睡觉了!米米,孤儿院的院长和生活老师说过好孩子是不能撒谎的,你快点向妈妈承认错误吧!”
安梨嘴角往下,晶莹的眼中闪动着泪花,她咬着唇,小手拉着游舒的手,又说道:“妈妈不要生米米的气了,她还小。”
“你和她一样大,可你都已经懂事了。”游舒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有些颤抖,“谁说这是你们能住的房间,谁说这是你们能睡的婴儿床?知道这床对我来说代表着什么意义吗?我……”
安梨听得昏昏欲睡。
她还是高估这个妈妈了。
本以为这个妈妈是个有脾气的,一生气可能会狠狠打米米一顿,让她感受到不被宠爱的心酸,从此在这个家中的处境愈发艰难,可没想到——
安梨没想到游舒居然是理智的,明明对米米失望至极,可却始终没有抬起手,揍她一顿!
安梨意兴阑珊,却还是想要做最后的挣扎:“妈妈,这是谁的房间?米米真的很喜欢,可以让给她住吗?”
游舒的指尖嵌进掌心。
在之前,游舒对这两个孩子都很喜爱,她试图好好培养她们,也会陪伴她们玩耍。
两个孩子一动一静,是她想要的女儿的模样,只是没想到,现在米米让她失望了。
孩子是没有边界感的,她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可一想到米米竟惦记着自己儿子的房间,游舒的心中就有无法言说的怒意。
游舒冷下脸,想要好好教训米米一番,甚至要求她去面壁思过。
可没想到,米米只是走到小秋千前坐下,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问:“妈妈,这是弟弟的房间吗?”
孩子早晨起来还没换衣服,这会儿她穿着奶白色的棉质小睡裙,毛茸茸的头发翘起来。
她认真地看着游舒,眼神纯粹,带着天真懵懂,看起来乖乖的。
游舒不是坏心眼的人,心中虽有一腔怒气,可对上米米这样的眼神,一时又说不出重话。
她冷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望着这一幕,安梨冷笑。
这个米米竟然还想卖乖讨好,殊不知那个夭折的孩子是游舒心中最深的阴霾与痛楚,不能被触碰。
估计这回米米要给游舒找不痛快,而游舒,将来必定不会再给她好脸色了。
“我看见这张照片了。”米米走到婴儿床旁边,从那小枕头下面,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婴,他睁开眼,好奇地望着周遭,脖子还撑不起来,整个人软绵绵的。
望着这照片,游舒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一把抢过,厉声道:“谁准你乱动的?”
可不想,米米只是奶声奶气地说:“米米梦见这个小朋友了。”
游舒一愣。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米米。
而与此同时,就连安梨的神色也变了,这个小不点,现在是要演哪出?
“你梦见他什么了?”游舒的声音几乎支离破碎,她甚至没发现,此时自己的言语之中带着几分期待。
“米米梦见他说,希望妈妈开开心心的,不要太挂念他了。他现在过得很好,唯一担心的人,就只有妈妈哦。”米米的小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盯着游舒,说完这番话。
游舒的泪水缓缓往下掉落,她迟疑地看着照片,不自觉之间,一步一步走向米米。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那个可怜的孩子……
真的给米米托梦了吗?
安梨哪想得到米米会来这一出,感受着游舒的眼神开始软化,她慌张道:“米米骗人,他——”为了不崩人设,她一跺脚,说道,“他还不会说话!”
可米米却摇摇头,笃定道:“他已经长大了,会说话,也会跑会跳的。他现在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米米没有骗人!”
这番话,是系统告诉她的,但开口之时,米米却非常真诚。
每一个小朋友都是小天使,即便其中一些小天使暂时离开了父母,可他们会去更漂亮的地方,那里有湛蓝的天空,有城堡,还有小朋友们最喜欢的儿童乐园。
米米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安梨一时哑然,倒吸一口凉气。
她处心积虑,没想到自己竟根本不是米米的对手。
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而已!
安梨漆黑的眼珠子转动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办法。
然而这时,游舒已经走到米米面前。
游舒蹲下,神态动容,仿佛溺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紧紧握着米米小小的肩膀:“米米,你说的是真的吗?”
米米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妈妈,你的小宝贝还会回到你肚子里哦。你要好好生活,不可以再沉浸在悲伤之中了。”
这就是系统给的杀手锏。
系统叔叔说,游舒已经怀孕了。
“什么?”游舒一愣。
米米说:“妈妈,也许你还会再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宝宝,弥补遗憾。”
游舒听明白了,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往下落。
这些年,她一直在想办法修补自己心中的遗憾,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脑海中还是会浮现去世儿子那可爱的笑脸,不过一个月的相处,那小婴儿却像是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再也无法磨灭。
那就像是一场噩梦,可她不舍得遗忘。
但现在,米米却告诉她,不需要遗忘。
她的孩子如今也许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幸福快乐地长大,而她要做的,仅仅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内心最柔软的角落被触碰,游舒心中的感触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她很感激米米。
“谢谢你。”游舒轻轻揽住孩子,将她拥入怀中。
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妈妈在颤抖,米米没有将她推开。
小团子用小手轻拍她的肩膀,仿佛在安慰,可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这一幕,实在是无比温馨的画面。
可落入安梨的眼中,却极其刺眼。
她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到了最后竟让米米有了发挥的空间。
怎么会这样?
这样一来,游舒不会再厌恶米米,那还怎么能把她赶走呢?
安梨的脸色慢慢发白,她僵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半晌之后,游舒回过头。
“妈、妈妈……”安梨颤声道。
游舒的语气却在不经意间变得疏离:“安梨,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上课吧。”
这一天,因心中感到亏欠,游舒对米米的照顾比之前更加尽心。
她花了更多的时间陪伴这孩子,而在陪伴的过程中,她发现米米确实是善良而又乖巧的。
即便这孩子太机灵,经常会冒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可她的心思却更加纯粹真实。
反观安梨——
当天晚上,游舒对丈夫说道:“现在回想,安梨可能是故意引我去那个房间,希望我能够批评米米的。当时我也确实是很生气,如果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又或者米米说不出那番让我冷静下来的话,我可能就会打她了。”
她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若是真的一巴掌打下去,打断的不仅仅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感情,更是孩子的信任。
“也许在那样环境长大的孩子,就是会比较早熟,考虑得更多。安梨害怕被我们赶走,所以想方设法地表现自己,甚至以牺牲别的小孩为代价。”方霁明说道。
游舒摇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米米也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可她还是这么善良。更何况,当时是米米提出要带走她的,她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在带着孩子们来到家里之后,游舒观察过,她发现安梨与米米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难道是因为安梨想争夺爸爸妈妈的宠爱,所以才会与米米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