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家,李朝歌深夜帮裴府捉鬼,还间接救下了裴家嫡小姐裴楚月,他们本就该置备厚礼,亲自登门道谢。现在夜深了,李朝歌一个公主不方便在外面露宿,裴家自然二话不说,立刻给李朝歌和白千鹤几人准备房间,盛情邀请恩人留宿裴家。
李朝歌没拒绝,算是默认。白千鹤和周劭漂泊江湖,住哪儿都无妨,莫琳琅更是不会提什么意见。莫琳琅在莫家一直住的是柴房,无论客栈还是裴府,对她来说都是想都不敢想的高档环境。
莫琳琅环顾四周,想到她今夜要住在这样的大宅子里,都吃了一惊。裴府占地广阔,纵深雅致,厢房里随便一件摆设都比莫家院子贵。曾经莫琳琅连靠近官员府邸都不敢,现在,却要住在东都最有名望的卿相世家。
莫琳琅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裴大夫人忧心裴楚月,但李朝歌要留宿,她作为女主人又不能将公主扔下。裴大夫人进退两难,裴纪安见状,说:“母亲,您去照顾阿月吧,盛元公主下榻之事我来安排。”
裴大夫人松了口气,道:“好。大郎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勿要怠慢了公主和几位壮士,我先走了。”
裴纪安点头。裴大夫人亲自去和李朝歌解释,说:“公主赏脸下榻,妾身本该亲自做陪,但是小女现在还昏迷不醒,妾身要赶紧给她请郎中,一会还要给婆母禀报,恐怕没法陪着公主了。妾身安排了长子接待您,公主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大郎说,切莫客气。”
李朝歌对身外之物一向随和,她看不惯裴家,但是裴家做事稳妥,礼数周全,这一点李朝歌也没什么指摘。李朝歌点点头,说:“大夫人自去方便吧,我这里无妨。”
“谢公主。”裴大夫人道谢,就赶紧带着裴楚月走了。撞鬼的动静闹了这么大,裴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裴大夫人着实没什么时间浪费。
裴大夫人走后,正院里只剩李朝歌、顾明恪、裴纪安几人。夜风清寒,李朝歌拉了拉身上衣服,说:“我累了,烦请大郎君尽快安排住宿。”
她一眼都不想看到裴纪安。
裴纪安没在乎她的冷淡,仿佛忘了不久之前,李朝歌差点刺死他一般,温文尔雅道:“今日多谢公主救舍妹性命。公主放心,你的侍女和手下都会安排好,公主请随我来。”
李朝歌抱着剑不动,裴纪安反应过来,让自己身边的侍女上前,道:“是我疏忽了,公主恕罪。翡翠,你去伺候公主下榻。”
侍女应是,走到李朝歌面前,行礼道:“公主请随奴婢来。”
李朝歌这回脸色终于好看了,她指了下莫琳琅,说:“将她安排在我的房间旁边。其余两个你们随便。”
白千鹤本来不在意住哪儿,他露宿过荒郊野岭,也住过豪华客栈,还有什么接受不了?但是等亲耳听到李朝歌说“其余两个随便”,白千鹤还是有些内心复杂。
白千鹤能明白李朝歌的顾忌,莫琳琅是李朝歌带出来的,才十五岁大,不通人事不知世事险恶,李朝歌当然要保证莫琳琅的安全。可是,他和周劭也出了力,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吧?
侍女领着李朝歌和莫琳琅离开,周劭和白千鹤也很快走了。晚风习习,屋檐的风铃声叮当叮当。裴纪安的衣襟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他慢慢走近顾明恪,问:“表兄,你怎么过来了?”
如果可以,顾明恪也不想来。他明日还要去大理寺,委实不想掺和李朝歌和裴纪安这一摊麻烦事。但是,都过了这么久,李朝歌杀裴纪安之心竟然还是不死。
顾明恪在自己屋中察觉到不对,立刻出现在正院,当时院子中人仰马翻,没人注意到顾明恪是突然出现的。顾明恪正要阻拦李朝歌,没想到李朝歌的剑在最后关头停下,顾明恪停住自己的灵力,重新收回。
所以女鬼才感觉到一股仙气骤然爆发,又瞬间收回。女鬼看不出顾明恪的深浅,但顾明恪早就知道女鬼的存在了。他也知道曾有人窥探过顾明恪的命格,但是神仙不插手六界轮回,只要不违背天规,不要做出伤天害理、威胁六界的大恶事,天庭一般不管凡间的。
狼群厮杀是内部竞争,王朝更迭是优胜劣汰,天庭一力护着才会出问题。鬼亦在六道轮回之中,顾明恪没有搭理那只女鬼,只要她不主动招惹,顾明恪也不会追着杀她。顾明恪知道女鬼在裴府,也知道李朝歌几人藏在裴府,李朝歌总不会让裴楚月出人命的,他便放手不管,由着他们自己处理。
但是李朝歌杀裴纪安,那就顾明恪的事情了。顾明恪长袖背在身后,夜风吹过,白衣猎猎作响。顾明恪抬手拂了拂衣袖,说:“这么大的动静,我出来看看。”
裴纪安紧紧盯着顾明恪。裴家这么多郎君,便是最闹腾的裴纪宏都没有出面,如果不是因为裴楚月和李朝歌,裴纪安也未必会以身犯险。顾明恪一个不算亲近的表兄,为什么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出现在打斗现场呢?
而且这一次,裴纪安还是没有发现顾明恪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仿佛一眨眼,顾明恪就出现在回廊对面。
这只是裴纪安的怀疑,没有任何实际依据,裴纪安没有继续纠缠,而是问:“表兄,你和盛元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对她未免太过关心了,连她住宿这种事都能注意到。”
顾明恪难得被问住了,他回眸,静静瞥了裴纪安一眼,道:“很难吗?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会注意到吧。”
裴纪安梗塞,他还真没有注意到。如果是其他女子,裴纪安一定会注意到女方走夜路不安全,但李朝歌风里来雨里去习惯了,她自己都习以为常,裴纪安见得多了,便慢慢忽略,李朝歌也是女子。
顾明恪见裴纪安噎住,随即陷入一种似怔松似茫然的情绪里,明显又跌入前世的回忆中。顾明恪不想陪他浪费时间,便说:“我明日还要去大理寺,恕不奉陪,告辞。”
裴纪安亲眼看着顾明恪转身离开,夜风阵阵而来,将他的衣袖吹得鼓起,越发有衣带当风、月下仙人的清姿。
裴纪安对顾明恪一直处于一种很矛盾的态度里,一方面他觉得这是他的表兄,他和李朝歌已经过去,他应该大方祝福李朝歌和表兄;另一方面,裴纪安又忍不住敌视顾明恪,处处和顾明恪对比。
裴纪安逐渐认识到他亦不过是李朝歌的收集品之一,现在,她的新收藏品变成顾明恪了。理智谁都明白,但情感上就是无法释怀,而且,顾明恪还有不想负责、玩弄李朝歌感情之嫌。裴纪安心头这一口怒气总是难平,但是今天夜里,他看着顾明恪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好像没什么资格指责顾明恪。
至少,顾明恪会注意到她的衣食寒暖,注意到她一个姑娘家深夜出门不安全,可裴纪安呢?
他没有,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前世,他们可是夫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