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珠的后悔就在于,被别人玩弄了。
九日灵海许久不曾见到这样小的小龙崽,在宋娴正于树下盘腿打坐时,就看到了那兴冲冲跑来的小龙。
如今竟还有这样小的龙?
九日灵海一抬手,便立时将那趴伏在花枝之下的真珠凌空召了过来。
真珠在半空中挣扎,对于龙类来说最骄傲的腾云驾雾之能,此时仿佛烟消云散,只能被人随意抓弄。
九日灵海看着在自己面前嗷嗷叫着小龙,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的主人正在忙,莫要打扰她。
真珠犹疑地看着打坐的宋娴,便低声嗷叫。
“嗷呜?”她不舒服吗?
宋娴闭目打坐,饱满的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她脸色苍白,颧骨却泛着潮红,像是在忍受着十分的痛楚。
这是必要经历的,并且这痛楚会伴随她很长,很长的时间。
九日灵海抬指将小真珠在半空中绕着圈圈,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谁也帮不了她,她得自己扛过去。
唔?你这样看我,是想问我为何不帮忙吗?
每个人有每个人想做的事,每个时代亦有那个时代该闪耀的星子。
对我来说,我已是留在过去的人。
九日灵海微微弯唇,将真珠放在一棵盛开的花枝之上,真珠轻轻地趴在花苞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九日灵海。
此人虽然陌生,但身上那属于天女的气息实在浓厚,真珠对她生不起什么恶感来。若不是他心性坚定,早就在九日灵海怀中打滚了。
那是遗传自祖辈的,对那解放他们的天女发自灵魂深处的爱戴。
真珠身后的花林响起轻微的响声,九日灵海抬头看去,便看到了宋如雪的那尊青衣傀儡。
这尊傀儡乃是宋如雪离开此地之后,族中一名天女闲来无事,仿着宋如雪的模样制成的。单看外表是惟妙惟肖,神情动作亦很相似。
待此处天女渐渐少了,这样的傀儡却多了起来。
看着还是一派热闹,可实际上人气却渐渐少了。
如今大多傀儡失了灵力补给,已长眠在这广阔的花林之中。
如同久留的照影,待那傀儡也因岁月化为飞灰之时,那原属于天女的时光便消失了。
对于九日灵海来说,都是没办法的事。
盘古日月亦有消亡之时,她们亦如是。
不过……如今倒是亦有了一点新的火苗。
九日灵海的视线落在了在树下的宋娴身上。
宋娴在向九日灵海说出请赐教之时,便见九日灵海抬手在她眉心一点,她就像被人在眉心捅了一剑一般,骤然向后倒去,却听到九日灵海说。
固守神魂。
宋娴下意识盘起双腿打坐,等她一观神魂,才发觉九日灵海为何那样说。
天女一族,能够以神魂为刃,意为能够改变神魂的质量与形状。
宋娴手握小梅花,看着神魂之中一片滔天火海,竟然有些发蒙。
这是要蒸发魔主,还是要先烧死她?
但无论宋娴如何想,此事一旦开始,便不会停下。
九日灵海在此处等待着,真珠亦有些犯困。
又到了月精下降之时,空中响起了优美的乐声,那些月精弹奏着乐曲,九日灵海微微闭上眼,似是在倾听这乐声。
可是伴随着乐声,又有了某种不和谐的音符穿插其中。
九日灵海起身,让真珠走到宋娴面前守着,便往前方走去。
可是不等九日灵海跨过前方的那条溪流,对岸便已走出了一个人。
看身量是个少女,她穿着琥珀色的衣裳,面容清丽,手中拖着一只被断了双腿的傀儡。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在见到九日灵海时,朝她屈膝笑道。
“您好。”
……不成想,如今这处连外人也上来了。
拿了钥匙,还有取了一点天女身上的东西么?
九日灵海不必那来人多言,便直接做了论断。
“是呢,前辈,我名重花。长话短说,”重花歪着头看着九日灵海,“您是天女吗?”
九日灵海双手抱胸,全然没将自称重花的少女放在眼里。
是如何,不是如何?你算什么东西。
“我当然算不得什么。”
重花扔掉手中的傀儡,任由那美丽的傀儡落地碎裂,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右眼,竟如拆卸玩具一般,将那眼球摘了出来。
“‘爹爹’,我已找到天女了。”
重花说完之后,那眼球瞬间生出无数血线皮肉,竟化为了一只靛蓝色的眼眸,随后那只眼球便趁着四周骤然变冷的阴风,重新归到了重花空缺的眼眶之中。
在眼球回落的瞬间,重花仰头发出一声惨叫,但随后她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长高,肩膀拉宽,骨骼发出刺耳的咔响,乌黑的头发变成靛蓝的发色,待重花再低下头时,已换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这人皮肤十分苍白,靛蓝色的眼里混杂着疲惫与倦怠,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可这人的五官看起来却是年轻的,优雅的,如在黑暗中生出的花般雍容俊美。
“九日……灵海。”那人缓缓开口,嗓音非男非女,像是被烟火熏烧过一般沙哑暗沉。
你谁啊?九日灵海勾起一边嘴角,见着那人毫无动容之后,才说道,哦,那位本应被困在魔渊的魔主大人。没想到一别经年,你女儿都有了。
魔主似是不会笑,它缓缓扯着嘴角,似是想要笑一笑,但嘴角刚刚拉起,便立时放下了。
它看向四周,鼻尖嗅闻着陆地上久违的生气,心中一阵淡淡的喜悦。
可是在魔主脚下,那些原本生机盎然的花草,已开始枯萎。以魔主为圆心,那枯黄的范围渐次扩大着,一根枯草落入溪水之中,那清澈的溪水就如融了墨一般,散出了点点暗色。
“你知晓我为何来到此地。”
魔主缓缓向前一步,它打量着九日灵海,似是有些可惜般,轻轻叹了口气。
“啊……你已不复从前。”
那又如何?唯有你会担心任何改变。
九日灵海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