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已深,文明渐渐安静下来，苏大勇的二层小楼房也恢复以往的平静。
可是待在这屋子的每一人都各怀着心事,心情沉重。
苏玉兰坐在二楼的房间，微黄的电灯光线照耀在小小的房间头。
谁能想到清水市那地方煤油灯都是奢侈品，白城已经家家户户用上电灯？
可是想到将来孩子和陆志尧来到这白城，见到这新奇的东西，说不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有着这种盼头，苏玉兰觉得心情也没有刚才的凝重。
她就着灯光打量着这房间，方方正正的格局，摆放一张床，一衣柜，一套梳妆台凳，不过房间头却凌乱一片，布料扔得到处都是,想来是苏玉琼从纺织厂带回来的布料。
这房间原本是她的,不过现在是苏玉琼的,属于她的痕迹几乎已经被完全磨灭掉。
除那床底下用蛇皮袋装着的一些书本，几儿时玩过的玩具,还有几套已经不合身的衣裳。
苏玉兰拿出蛇皮袋中的几玩具看看,都是些原主她爹以前亲手做的手工玩具,看两眼之后她便放回去。
随后她又翻开那几本书，是以前上时的课本，如果当选没有被设计下乡，那年刚是上初三，可是连上初三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苏玉兰还要把面的几套衣裳拿出来看时，房间木门忽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
苏大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兰丫头，爹可以进来吗？”
苏玉兰把书本都放回去袋子,随后说：“爹，您进来吧。”
门打开，苏大勇看到苏玉兰头发半湿，身上穿套净色的衣裳，看起来像是睡衣，但却不是市面上有的款式。
不过看上去倒是挺看的，比别的姑娘家穿衣都要看些。
其实苏大勇打小便疼爱这女儿，偏生一意外，害得他俩数年没见上一面。
想到赵银英和苏玉琼的恶行，苏大勇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可是时过境迁，就算把她们打死也弥补不苏玉兰这些年来受过苦楚。
哎，苏大勇真真是无奈。
苏玉兰看着苏大勇还杵着拐杖一崴一崴的，便说：“爹你腿脚不便，有什么事喊我下楼就行。”
苏玉兰吃饭那会看过苏大勇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一段时间是必须的。
在这手停口停的年代，苏大勇肯定不能轻易说不干就不干，今儿早还去一趟发电厂。
他是白城发电厂的电工，熬十几年终于熬成部门头头，拿着六级工资。
虽然伤腿脚，但指挥下面的人，不攀高攀低的活也是能干的。
“不碍事，腿也没断。”苏大勇走到苏玉兰身边，问：“兰丫头你是今儿到的车站，可还认识回家来的路？”
“当然认得，回家的路怎能忘记。”
“兰丫头，这些年你受苦，爹真是没用，居然这么多年都像傻子似的被蒙在鼓，要是……要是我亲自去那边看看就，也不至于让你白白受苦这么多年！”
一想到自家孩子这些年下乡受苦，苏大勇那心脏便一抽一抽地痛。
苏玉兰莞尔一笑：“爹，没事，这些年也熬过来。我现在的日子过得也还，你不用担心。”
她知道苏大勇是真的心疼她，也不是故意不去找她的，所以对待这老父亲，苏玉兰还是愿意真心以待。
刚刚下乡那会儿确实挺苦的，苏玉兰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是因为苏大勇的疼爱，她打小也没怎么干过农活。
就是自从苏大勇娶赵银英后，她偶尔会被刁难和被打，其余时间苏大勇都把保护得还。
苏大勇叹息一声：“怎么会？刚下乡那几年都没有人能回城，只是后来政策放宽，每年还会给几天年假。下乡改造新农村那是光荣的，可也是累活。你打小也没怎么下过田地，肯定也是受不少苦头。”
苏玉兰：“刚开始几年确实是这样，不过后来倒还。”
嫁给陆志尧之后，她也没有很积极参加劳动，所以才落得吃懒做的名头。
苏大勇的眼睛微微一暗，“你指的后来，是嫁给清水市那地主成分的男人？”
苏大勇没有见过陆志尧，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成分不。
这年头地主成分的人都是下等人，即便在这城头也是不受大家喜爱的，更别说在那清水市的山沟。
农民对地主的偏见是最深的。
苏玉兰一听苏大勇把‘地主’两字说得特别重，当即也听出他对陆志尧的成见。
也是，这年代地主成分的人家是黑五类，还是最让人为之讨厌的一类，苏大勇还没见过他，对他有偏见也奇怪。
因为感受到苏大勇对她的关怀，所以苏玉兰也想让两人之间的误会可以少一点。
毕竟苏玉兰以后是打算到白城这边来定居的，以后两人难免会有点往来。
苏玉兰嘴角含笑，看着苏大勇认真说道：“我家男人叫陆志尧，他为人勤劳诚恳，对我也很，虽然是地主成分，不过我相信不久将来这偏见会慢慢消失的。”
比起农村，城头的人群稍微复杂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有，所以包容性广一些，对黑五类的歧视没有农村那般深。
苏大勇闻言却嗤一声冷笑：“这……谈何容易？别说这地主成分会遭人白眼，听说那生产队给地主成分家的活都是最累人最难干的。想要偏见消失啊，除非国家下令吧，不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苏玉兰闻言砸咂舌，心道这苏大勇看事情还挺准的。
不过这会儿跟他发生口舌之争也是没用，以后总该知道的。
苏玉兰：“爹，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这，我现在在那边也住上砖瓦房，虽然不算什么房子，不过在村边也算过得去。”
苏大勇深叹一口气，心底头依然觉得清水市那地方落后得很：“白城都开始引进混泥土钢筋技术，你们才砖瓦房！哎，怎么能不担心？”
苏玉兰噗嗤一声笑：“爹，下回你见着他人就知道，这会儿跟你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
她知道苏大勇是心疼自己，但这会儿说什么他估计也听不进去，毕竟老丈人见女婿，哪哪都不顺眼。
更何况现在苏大勇对陆志尧那地主成分的偏见是深刻在脑海。
说实话，苏大勇也是真的不想见那地主成分的陆志尧，只知道那样背景的人社会地位低下，而且一山旮旯头的泥腿子怎么配得上他漂亮娇俏的女儿？
“下回？下回再算吧，就这么拐我家姑娘，我得跟他算账呢！”
不过听到苏玉兰说下回，他便板着脸：“兰丫头，你不容易回城一趟，你在这多待一段时间。”
苏玉兰点点头：“，那我在这多陪您一阵子。”
反正苏玉兰还没解决房子的问题，也还没找时间去挑挑高考的书本，也没那么快能走。
暖和的灯光下，久没见面的两父女轻声聊着这些年的往事，不知不觉中，夜渐深，文明的灯光一盏盏开始熄灭。
……
对比起苏玉兰和苏大勇的和谐，一楼的房间，赵银英抽泣着看自家女儿身上的伤痕。
赵银英看着苏玉琼后背上的淤青，不敢用力，只咒骂道：“苏玉兰那泼妇，居然敢下手那么重！看把你打成都什么样子！”
“玉琼你说你是不是傻，干嘛非要跑出来认这错，有啥事娘给你担着不就成，我就不信苏玉兰那贱人还敢对我动手不成！”
苏玉琼也没想到苏玉兰下手会那么重，她今儿晚澡都洗不，饭也吃不下，就趴在床上承受着背上手臂上的疼痛。
苏玉琼：“要是我不认错，爹就出手打你。我就想着让苏玉兰打两下总比爹出手要，谁知道那苏玉兰拿起擀面杖就抽，下手那么重，肯定是地干不少活儿，力气才那般大。”
想到苏玉兰用尽全力去抽打她，苏玉琼便就觉得一阵寒颤，她原本想着让苏玉兰出手总比她爹出手要一些。